山西省晋绥文化教育发展基金会
当前位置: 网站首页 » 新闻资讯 » 红色访谈 »

晋绥人民养育了我们---专访抗日老战士鲍枫

发布日期:2015-05-20 13:12    来源:山西省晋绥文化教育发展基金会    作者:基金会
95岁的抗日老战士鲍枫,2014年7月11日摄于家中。
 鲍枫(傅子和夫人)简历:1919年生,安徽安庆人。1937年七七事变后奔赴延安,1938年5月在抗大入党。1939年2月至1949年先后任晋西南区党委宣传部宣传干事、中阳县任妇救会秘书(主任),汾阳县妇救会秘书、抗联主任,八分区妇救会组织部长,晋绥二分区抗联组织部长、二分区调研室研究员、晋绥二中教员,晋绥十地委三查训练班总支书记、晋绥十地委组教科长兼总支书记。1947年参加新绛县土改。
    1949年2月至1966年秋,先后任陕西省蒲城县委党校训练班主任,青海省工业厅企划科长、计划科长、青海省财委工业处长 ,陕西省计委工业处长、专职委员、副主任。
   1966年秋至1971年冬,停职受审查,下放到汉中地委任核心小组成员。1971年冬至1982年底,先后任陕西省机械委副书记兼副局长、书记兼局长,国家机械委计划局副局长。1982年底离休。

访谈录:
     我1919年出生,安徽合肥人。父亲在安庆大学教书,母亲去世后,我一人在安庆中学上学。我在学校就参加学生运动,是学校是出了名的左翼学生,上高二时,因参加党的外围组织活动,被学校以异党嫌疑开除了。那时正值“七.七事变”,我的大姐是共产党员,就组织了一支游击队,当了队长,打游击去了。大姐要介绍我参加新四军,可是我想去延安,就和二姐相伴去了延安。
  2014年7月11日在家中接受采访。左起:鲍枫阿姨女儿、鲍枫阿姨、基金会寻访抗日老战士项目组段晓飞、田小明。
    我们经西安前往延安,1937年9月进了陕西安吴堡青训班,11月进了延安抗大四期学习,1938年5月在抗大入党,8月转正。其后就参加了中央组织部训练班、中央党校的学习。1939年春节前,组织上安排了一位同志带队,我和胡克实、王凌三人同行过黄河去了抗日前线的晋西南工作。第一天就步行了70里山路,第一次走那么远的路,我们三人都觉得很艰苦很累。到了兵站,坐在热炕上用热水泡脚,睡了一觉,第二天体力就恢复了。那时年轻啊。第二天我们就走了80里,以后每天走得更多,有一天走了90里路。
    一过黄河到了山西境内的晋西南,就看见被日本鬼子烧毁的村庄,残垣断壁,窑洞的泥和砖都熏黑了,不少窑洞都坍塌了。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日本侵略者的暴行,我们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老乡们对我们很好。用玉米面蒸包子给我们吃,带队的同志想办法找有钱人家买了点白面,老乡给我们做了揪片(面片),我是南方人,这是第一次吃揪片。
在这里第一次见到林枫同志的夫人郭明秋,我们都叫她小郭,她很热情。后来见到了林枫同志,对人很和蔼,没有架子。没几天,张谋也来了。随即我们就分配到各地去工作了。王凌到了离石县,张谋也下到县里去了。那时我们都很年轻,没有工作经验,就连怎么开会都不知道。我先在晋西南区党委任宣传干事,后调妇联工作。大约在半年后去中阳县任妇救会秘书(那时秘书就是主任)。
    中阳县是山区,很贫穷,山上全是石头,是真正的石头山,而且还特别缺水。只出土豆和莜面,根本没有白面。那里的老乡一辈子都不洗脸,做饭前都是把水含在嘴里,吐一点点出来洗手。一床被子盖到烂了都不洗,被单全是黑的。小孩子大便拉在炕上了,就叫狗来吃了,人又坐上去了。人人都长虱子。那里的妇女更是受欺压,早婚、缠足、文盲....总之很落后。我看见一个小女孩,抱着孩子在玩抓籽(一种游戏),我以为抱的孩子是她的弟弟或妹妹。谁知孩子哭了,她解开衣服就喂奶。在我眼里这个女孩最多14岁。那时女孩12岁就结婚,家里穷没饭吃,嫁出去或许还有口饭吃,家里也能收点聘礼。生了孩子的产妇也就喝点小米粥,营养不良,产妇脸都是浮肿的。
    条件虽然艰苦,但我们就这样与群众打成了一片,紧张愉快的开展工作。我主要做妇女工作,开始时妇女都不参加,我们慢慢地做工作,办识字班,教唱歌,反对缠足,反对封建婚姻,讲社会发展史,宣传抗日等。那些年轻的妇女特别羡慕我们能出来工作。因为大家都是年轻人嘛。
为解决老百姓贫穷问题,我们首先教妇女纺线织布。先帮助妇女买回棉花,第一步是教她们学纺线,然后再学织布。织好的布就可以卖钱,不仅补贴家用,还继续买棉花纺线织布,这样妇女有钱了,家庭生活得到改善,在家庭里的地位也提高了。妇女们感受到了共产党的好处,整个家庭也受到影响。因此也就支持妇女出来工作。
    在中阳县工作一段时间后,调到石楼县妇救会任主任。
   1940年初,我调到晋西北工作,先后任太原区汾阳县妇救会主任、抗联主任,八分区妇救会组织部长。汾阳比较富庶一些,条件也比中阳好多了。汾阳的晋商多一些,挣了钱寄回家买院子盖房子,穿的绸缎,人也漂亮。但汾阳是游击区,有敌占区,当时县长是王磊,县委书记是刘林。我们主要在5、6区活动,7区是敌占区。产汾酒的杏花村就是敌占区,但也有党的组织,很可靠。而且所谓“敌伪政权”也是两面的,是真心抗日的。
   那时我们开会结束后,大家都握手告别都说,下次再见啊!真的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再见面。当时的县委宣传部长(同时兼一个区委的领导)李云被捕,策反看守的伪军和他一起越狱逃跑,结果被敌人骑马追上抓回去杀害了。李琪也曾经被捕,也是说服伪军放跑了他,翻越城墙时绳子把双手都磨出血了。
深情讲述晋绥老区的战斗生活,难忘血雨腥风的岁月。
    有一次开了会,我在老乡家里住,半夜听见马蹄声和狗叫声,日本人来了。我就在里屋,老乡家里很乱,日本人看了一下没进屋。每天天不亮,那家的老太太就坐在院子门口,望着村口有没有动静,一直到天黑才回屋。那家老乡的房子靠村子的里面,万一有什么情况,我就从村后转移了。那次鬼子扫荡了3天,抓了26个村党支部书记,个个牺牲前都高呼共产党万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李琪当时被老乡藏进了地窖,和我一样躲过了一劫。
    还有一次,一个孩子来报信说见到日本兵了。王磊县长带的人少,迅速转移了。我和妇救会主任也立即转移。我们下到一条沟里,可这沟光秃秃的,无法隐蔽。于是就去了老乡家,躺在炕上假装病人。这时进来一个日本兵,没有翻译和汉奸(伪军)跟着。日本兵问是什么病,老乡很沉着地说:“伤寒”,日本人摸了摸脉,又进里屋去看看了,也说是“伤寒”,同样摸了摸脉,还留下几粒黑药丸就走了。那次好险,有翻译或汉奸,就识破我了。首先我的口音就会暴露,还有衣服虽然很旧,但脸和手很干净,一看就和当地老乡不一样。
   有次参加县委开会,我路途远,半夜12点才赶到,县委会议已经转移。农会主席安排我和洪涛(马俊芝)去老乡家隐蔽,那时已经听见日本人的马蹄声了。我们下到沟里,不知往哪个方向走,听见马蹄声从东面传来,于是我决定不能向东面走,也就是不能到老乡家去隐蔽了。我们掉头往西走,遇见一个年轻农民吓得不行,就跟着我们走。我们一起藏在一棵树下,一点响声都不能出。看见日本人从东面过来,在村里会合后就分两路进山了,一个上午鬼子才走完。我们才出来找县委开会的窑洞。农会主席给我们送来了加了白面的杂粮葱花饼,还放了油,大家都很感动。我们的老百姓真好,那么困难,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白面和油,却拿出来给素不相识的共产党的抗日干部吃。我们根本顾不上吃,就立即开会。会议结束后,大家嗓子都干冒烟了,连唾液都干得没有了。看着这香喷喷的饼,无法咽下去。在山里找来了浑浊泛黄、漂浮着骡子粪的水。一天一夜又渴又饿,还是要喝。
     在安徽老家、在延安,都没有这样艰苦和危险,尤其是女同志更危险。我们每天行军上百里是平常事,我受到很大锻炼。行军从未掉过队,还走在前面。那时伤寒也多,不少女同志都生了病。当时我们都表示,宁愿死,也不能被日本人抓走。
“晋绥人民养育了我们,也教育了我,我将终生难忘。”---鲍枫阿姨题 于2014年7月11日。
   我体会很深的还有就是党的干部与群众的关系,那真是鱼水情啊。老百姓真好啊!见到我们亲热极了。
   老乡看见我们的鞋破了,一声不吭的量了量鞋的大小,过几天就把鞋做好送过来了。虽然是是老乡自己织的白色的布做的鞋(染料很缺),但这是群众的心。在冬天,我们的脸和手的皮肤皲裂,就买了油送来,让我们擦手擦脸用。我们派饭到哪家,哪家就给我们做好吃的,拿出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白面,不仅弄好多拌面的佐料,还要想办法做菜,蔬菜在当时非常稀缺。那时我们在老乡家吃了饭就给打张白条子,签上名字,老乡也很相信我们,日后凭条子结帐。  
    在抗战最艰苦的1942年,晋绥分局为保护女干部,决定把女干部调离敌占区。那时同志之间关系非常真诚,亲密。郭明秋同志形容说晋绥是同志关系的黄金时期,这句话我终生难忘。
    我于1942年4月调到晋西北的二分区任抗联组织部长。1943年冬-1944年3月参加了整风运动。整风结束后,我调任二分区调研室研究员。二分区的河曲县、保德县都很贫穷,地里不长庄稼。那时的歌谣我还记得:河曲保德府,十年九不收。男人走西口,女人挖苦菜。还说河曲人上嘴唇长下嘴唇短,是长年喝粥形成的(意指一年四季吃稀的没有干的吃)。苦菜和糠拌在一起就是饭,春天几乎家家断粮。嫁女儿要看婆家有几口酸菜缸,酸菜缸多少表示富裕程度。
    我虽然在城市长大,可很同情贫苦的农民。我在河曲做了调查,分别调查地主、富农、中农、贫农和佃农的情况。
   河曲县大地主很少,有的地主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死了或者生病,就拖垮了整个家庭,一下就变穷了。大地主必须要要与商业结合,否则没有资金周转,如果有资金周转,就可以投入再生产,农民就可以逐步脱贫。关于这些问题,我写了一个调查报告交给专署了。
     抗战胜利那天(我在保德县妇联工作),得到消息时,开始还不敢相信。我们和老百姓都从家里跑出来,到街上庆祝:放鞭炮、敲锣打鼓、扭秧歌.....高兴得像疯了一样。多少年了,终于盼望到了这一天,非常激动。
   
采访结束后,基金会寻访抗日老战士项目组部分成员与鲍枫阿姨合影留念。左起:杜秀文、鲍枫阿姨、段晓飞、田小明。
                                                                                                                                                                                                                                                                       
                                                                                        2014年7月11日上午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