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省晋绥文化教育发展基金会

谆谆教诲 亲切关怀

发布日期:2016-12-14 05:59    来源:山西省晋绥文化教育发展基金会    作者: 张 瑛
  
   1948年,东北地区面临大决战的前夕,胜利曙光已经显现,形势发展很快,需要大批人才。当时年轻的中学生,不管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就算是知识分子了。就是这样的知识分子也很少,培养人才的工作十分紧迫,为此,东北局和东北人民政府举办了一系列培训班。我就是在这种情势下,来到了哈尔滨,参加速记学习班。当时东北是9个省,一个省来一两个人,我是合江省选送的。我们一共13人,其中有3位女同学。来的学员文化程度参差不齐,有大学毕业的,也有初中的。我在伪满念过高二,是高中生,还不算最差的。当时东北局和政府机关缺少做文秘工作的专业人才,机要工作要求政治上绝对可靠,必须从合格的人中选优,再经过培训,才能到首长身边工作。我们的老师就是章岩大姐和张文豹的夫人苏淼。培训了6个月,后来到了沈阳,我是在沈阳结业的。我们这13个人毕业后分别到了东北局和政府办公厅。我、徐家宽、王吉章、刘宣、吴国智几个人到了政府这边。我在政府办公厅秘书处做速记员,经常有机会和林枫接近,开会时就在他身边做速记,为了听得清,靠得很近。他不爱说话,我们也不敢主动和他说话,但彼此都很熟悉。做速记员不到一年,林枫的大秘书韩乐风来了解、考察我。我当时年轻,19岁,政治上可靠,家庭关系简单、清楚,这样就到了东北人民政府主席办公室,给林枫做了小秘书。从19501月份来的,到195212月离开,我在林枫身边工作不过短短三年时间,但这却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段光阴。它是我人生的转折点,决定了我一生的方向,也是我终身受用不尽的精神宝库。
    来到林枫身边,我就做机要秘书。当时是抗美援朝时期,东北地区支援前线的工作任务很重,这个担子就压在林枫身上。那时周总理经常来电话找林枫,都是我接的电话。时间久了,总理都知道了,来电话时还说,你是小张吧!其实我和总理没见过面,就是在电话上熟悉了。那时中央要求东北地区全力支援前线,前线要什么就得给什么。总理一来电话,这边就开会,都是林枫主持。有一次东北人民政府公安部长汪金祥、卫生部长王斌、副部长白希清、农业部长杜者蘅等来开会,一直到夜里11点钟还没结束。这些部长们都没吃饭,林枫副主席叫我过来,说:快到李桂森(东北人民政府交际处长)那去找点面包什么吃的东西来。我坐胡玉久开的车到了交际处,也没有找到什么好吃的东西,只找来一些面包。部长们吃了点面包就又继续开会了。中央经常来电报,中央的、毛主席的、周总理的,译出来都是我收。不管什么时间,有时是下半夜,甚至黎明时分,都要送过去。由徐家宽把林枫叫醒,批完了,这边早已准备好,由通信员骑摩托车送有关部门。那个时期,林枫花很大的精力和心血抓这件事。总理对林枫调动东北的全部力量做好抗美援朝的后勤保障很满意。可我们身边的工作人员都知道林枫多么辛苦。他吃不好、睡不好,眼睛都熬红了,人也消瘦了。我那时不到20岁,他都40多岁了,我都熬得受不了了,更别说他了。可他就是这样不吭不声,踏踏实实,一件一件地完成总理交给的任务。有一次都深夜12点多了,总理又来电话找林枫副主席。我说他刚开完会,回家休息了。总理也感到这一阵林枫累得够呛,就说:那就别找他了,让他明天上午给我打个电话。1951年,我们陪林枫副主席到大连。他突然得了阑尾炎,给总理打电话。总理决定让他动手术。手术后,他才在大连休息了一段时间。林枫副主席真是累坏了。
   那个时候美国的飞机经常飞过鸭绿江,侵犯中国的领空。1952年美国在丹东市附近的宽甸、海城、桓仁等县投细菌弹。弹内有大量破布、粪便、老鼠,都是带菌的。老百姓发现后,报告政府。林枫便亲自到丹东调查、了解。我、韩乐风跟林枫副主席坐火车到了丹东,遇上美国飞机在鸭绿江大桥两边狂轰滥炸,企图炸毁大桥,中断我们和朝鲜之间的运输生命线。我们的火车停在丹东站上,炸得火车来回震动。林枫副主席在火车上召集会议,把王斌等人都找来,开了两天的会,饭都是派人送上车的。东北人民政府卫生部派人把情况搞清楚,林枫副主席就在车上亲自给总理写了个报告。报告交给当时辽东省委书记高扬的秘书,用密电发北京给毛主席和周总理。我们回沈阳就接到毛主席、周总理的回电了,对林枫副主席赶赴丹东考察美国细菌战之行表示了赞赏。后来,中央就决定预防美国侵略者扩大细菌战,要求东北以及全国大搞爱国卫生运动,国家和各地都成立了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简称“爱委会”。全国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主任是周总理,东北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主任的重担又落到林枫副主席身上,在《东北日报》公开公布了。后来又派人取回样本,在东北人民政府卫生部化验,证实是带有大量各种细菌的。化验报告上交北京,还派白希清等人参加控诉团出国控诉,揭露美国侵略者的罪行。这样,美国人也没敢再扩大细菌战了。
    我在林枫副主席身边的三年中,我的印象,他对农业十分关心。他也是分管农业工作的,在这方面的讲话和文章特别多。他对农业和农业生产的认识也非常深刻,到农村的调查、研究也特别多。王吉章分到政府办公厅后,下去搞过一段时间农业互助合作的调查,在黑龙江省一个县里蹲点一段时间,回来写了一篇调查报告,登在《黑龙江日报》上。林枫看了,认为这篇文章写得不错,让了解这个作者,觉得不错,就把他也调来当了秘书。沈阳市附近有个高坎村,建立了农业生产合作社。那是林枫副主席的一个点,每年都要去一两次。去了找农民开座谈会,到地头看看,搞些调查、了解,掌握了第一手材料,再来指导面上的工作。农业方面的一些重要政策都是这么来的,从实践中来,不是盲目的瞎指挥。他就是这样,上有中央的政策、指示,他有王吉章、王继刚这些搞农业调查的,给他提供一些典型材料,再加上他自己亲自调查、研究,心中有了数。后来实践证明,他这种实事求是、踏踏实实的工作作风,制定的一些农业政策,都特别符合东北地区农村的实际情况,对农业生产、农村发展真正起到了指导作用,推动了东北农业的发展。
    1948年东北土改后,农民生产积极性大大高涨,自发地出现了一些换工互助的互助组。林枫发现了积极支持,但同时又强调自愿的原则,不搞一哄而上。农村生产力落后,基本上还是单干,不要排斥个体户,农村的所有制在稳定的基础上逐渐提高。同时又积极鼓励互助合作,稳步发展。如果一直按这个原则搞下去,不知会少走多少弯路。
    再一个深刻的印象就是林枫特别能团结党外人士,特别会做他们的工作,和他们搞好关系,合作共事。高崇民也是东北人民政府的副主席,林枫对他很尊重。有一次高崇民病了,林枫写了一封信,让我买点水果,专程去看望他。高崇民副主席感动得很,让我回来转达对林枫副主席的感谢。高崇民的夫人王桂珊生孩子,林枫副主席也让明秋代表他去看望。他还有一位中学同学、著名地质学家的朋友,叫张文佑。二三十年代张曾在白色恐怖时期掩护过林枫等共产党员。林枫副主席经常给他写信,让我买书给他寄去,还给他寄过钱,接济他的生活,书信来往很多。1951年夏天,梅兰芳带京剧团赴朝鲜慰问演出,路过沈阳演出时,天下暴雨,我们跟着林枫副主席去了。演出结束,林枫副主席上台和全体演职人员握手慰问。先生很感动,给林枫副主席写了封信,还寄了张照片,亲自签上自己的名字。车向忱是东北人民政府教育部部长,资格颇深的老教育家、著名的民主人士。林枫副主席特别尊重他。每次请他来开会,林枫副主席都要在门口亲自迎接他。有一次,车向忱写了一篇文章,关于中小学教育的问题,送来让林枫副主席审阅。林枫副主席也很关心教育,特别是基础教育。他看了,只在个别地方做了改动,然后把文章交给李荒,登在了《东北日报》上。车向忱亲自写信向林枫副主席表示感激。
    1952年我见到饶斌。他对我说:你过来吧!将来有机会可以出国学习。饶斌当时是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厂长,原来在晋绥边区就是林枫副主席的部下,是位大学生。林枫副主席特别喜欢他。饶斌每次到沈阳,林枫副主席都要见见他,有时还到车站接,都是我跟着去,所以很熟。我本来想去哈尔滨工业大学学习,林枫副主席听说到一汽工作还能派到苏联进修深造,特别高兴,就积极鼓励我去一汽。这样我就放弃了到哈工大的念头。后来饶斌对我说,林枫副主席早有打算,曾经多次对他说:我那儿有几个孩子,在我身边也好几年了,现在国家经济建设需要人才,应该让他们去发挥作用了。饶斌说他们要派人到苏联学习。林枫副主席听说后,就决心放我们走。他为我们这些青年人想得远、想得高,考虑我们未来的前途,虽然熟悉了,很有点舍不得,但还是让我们走了。
    其实我们也舍不得离开林枫副主席。他这个人平时见了我们也没有多少话,挺严肃的,但我们几个都知道,他对我们其实是很关心的,很惦记的。有谁几天见不到了,他都要问:小张怎么的了?家宽怎么的了?我们其实都能感到他的温暖。他对我们的关心主要的还是政治上。记得我们刚来,他就和我们“约法三章”。第一不计名利。那时是供给制,没有工资,只有津贴。我们都享受科级待遇,已经不算低了。他要求我们不能计较,脑子里不能天天想这些事。第二同志之间要团结。年轻人在一起,不要闹意见,要团结。林枫副主席说:你们几个能在一起多难得,东北的、浙江的,五湖四海能走到一起,多不容易。后来家宽就像个大哥哥似的,我最小,都特别照顾我。第三要注意保密,遵守制度。因为我们都是搞机要的,接触的都是国家的高度机密,所以那时机要人员有“三不准”的要求,就是不准泄露党和国家的机密;不准谈恋爱;不准向亲人、家里人说工作单位的事。我们机要人员出去,都得二人同行,而且还有一个警卫员跟着,就是怕出事。现在的话,怕被绑架。所以我们一般都不出去。
    林枫副主席这个人没有什么爱好,不玩扑克,不打麻将,更不跳舞。我看他除了偶尔打打台球,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了。他本来文化程度就高,大学毕业,又爱读书,几十年积累,文化修养很高。我来了以后,很大的一个任务就是给他买书。我和新华书店、三联书店都有联系。他们每隔半个月、一个月就把新书目交给我。我拿给林枫主席看看,挑一批书,都是我去买。隔半个月、一月的,就得买一批,都是他自己花钱买的。他不但自己酷爱读书,还鼓励我们多读书。我刚来时,他就对我说:你们还年轻,要好好读书,充实自己。我家里这些书,连孩子都不让他们动,你可以随便拿去看。林枫副主席办公室、住的地方都有书房,书可多了。我在林枫副主席身边的三年,也是读书最多的三年。工作闲暇时间里,我就在书的海洋里徜徉。《安娜·卡列尼娜》、《战争与和平》、《红与黑》、《静静的顿河》等等,还有许多古典著作,如《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还有《古文观止》、四书五经,我都是那个时期看的。林枫还让我整理他手边的七大以来的文件,许多都是很重要的党内文件,纸都是黄的,印刷得很差,但那是党内历史啊。我一边整理,一边看,也知道了许多历史。这三年时间不长,我觉得学到的东西比大学五年都多很多。我的政策水平、政治理论基础、中文功底都是那时期打下的。这三年真是充电的三年,丰富我的阅历和知识的三年,为我今后的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林枫,还有郭明秋,对我们这些身边的小鬼,就像他们的兄弟、子女一样,不但政治上关心,生活上也很照顾我们。1951年春天,我父亲在黑龙江省富锦县病故,给我打来了电报,催我回家办理后事。我心想,知道那么多机密情况,又正在抗美援朝的紧张时刻,能让我回去吗?我急得要命。我先跟高沂主任说了。他说我和明秋大姐商量商量。后来明秋大姐找了王光伟副秘书长,同意让我回去了。我的心中松了一口气。明秋大姐也很高兴,临走时给了我300元钱。那时我们一个月的津贴才15元,能拿出300元钱,不知是林枫副主席和大姐多少个月津贴积攒下来的,把我感动得直想哭。为了保证我的安全,高沂主任还特意找公安部批给我一把手枪防身,并给我开了特许证明,说明我是机要人员,沿途公安都要保护我,为我提供方便。因路途太远,坐火车还得倒汽车,主要是我感谢林枫副主席和明秋大姐对我的关怀,更不能耽误工作,所以在家只呆了两天,处理完我父亲的后事,对我妈说:这次能回来,全是首长和大姐的照顾,我实在不能久呆,让他们着急。我就急着赶回来了。
    我们离开林枫副主席,但林枫副主席一直惦念着我们。1953年7月15日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奠基典礼,林枫副主席到长春。高沂、刘宣,还有警卫员高金奎跟着。刘宣让我约齐了徐家宽、王吉章到一号宾馆见林枫副主席。我们坐电车到了后,见明秋大姐在大厅里等我们。明秋大姐见了我们特别高兴,还问我结没结婚。我那时才20岁出头,明秋大姐说:你们还年轻,不要急着过早结婚,要多学点知识。她知道我们几个都干得不错,特别高兴,连连说:这我就放心了,这我就放心了。最后还让刘宣陪我们吃饭,高沂主任也参加了。
    19596月,林枫已经是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了。他陪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朱德和国家副主席董必武来一汽参观,又把我们几个人找去了,还是到一号宾馆。这次林枫亲自见了我们,和我们握了手,还嘱咐我们好好工作。好多年没见了,他看见我们都挺好,特别地高兴。林枫和大姐放我们出来工作,其实心里很惦记的,真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
    1962年,国家组织中苏友好代表团到苏联访问,一汽厂代表是我。访苏后回到北京,我想去看看林枫和大姐。我自己找去的,路上碰到林枫的儿子炎炎放学。他开始不认得我了,后来认出了张叔叔,把我领回家了。明秋大姐见我来可高兴了,让服务员拿苹果给我吃。那时困难时期还没有过去,我知道首长家里同样是很困难的,就没有吃,大姐非要我吃。晚上还要留我吃饭,让刘宣陪着我吃。两个油条、一个鸡蛋,还有大米粥。我差点没哭出来。他们就吃这个,这么艰难,还留我吃饭。我哪吃得下呀,这真叫礼轻人意重。几十年了,我一想到这个情节,就激动地想流泪。
    1987年,郭明秋去哈尔滨,路过长春,又叫我和老伴去看她。这是我老伴第一次见大姐,感到很亲切。我们看见大姐还打针,一问才知道是糖尿病,还挺重的。我们俩一再嘱咐大姐好好保重。我们谈了一些“文革”中的遭遇,一再问我的几个孩子,关心他们。后来我又有一次到了广州,本来想和老伴一块再去北京看看大姐,谁知老伴发现得了乳腺癌,回来后就没机会再出去了,失去了最后看看大姐的机会,我感到特别的后悔。
    我们从林枫身边离开时,他特意在大厅里接见我们。他话语不多,但看得出来,是挺高兴的,又有点舍不得,嘱咐我们出去以后好好学习,学点技术和管理,参加国家的工业建设。国家需要你们这样有知识的青年,要谦虚谨慎,不要自满,不要有优越感,不要以为从领导身边出来的,看不起别人。几十年过去了,回想起来,我们没有辜负林枫对我们的关心、教育和培养。我到了一汽,一干就是50年,从科长、处长,一直到总厂副厂长,一直表现良好,发展顺利。“文革”中,我也没参加任何一派组织,没有折腾。林枫被打倒了,我们也成“黑干将”、“黑爪牙”。我们都被隔离了。但不管专案组还是军代表来调查林枫的“罪行”,我也没有乱说。徐家宽后来调到湖北二汽,又到南京汽车厂,最后也是副老总了。王吉章后来说了点真话,差点给划成右派,但一直表现不错。我们这几个人总的来说都没给林枫丢脸。
    回想我这一生,在林枫身边时间很短,只有三年。可是这三年决定了我一生奋斗的目标,决定了我一生为人处世的原则。我想这都和林枫的关心、培养分不开的。他话语不多,但他的一言一行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影响着他周围的一大批人。他不畏强权,坚定的党性原则;他鞠躬尽瘁,默默无闻的工作精神;他平易近人、艰苦朴素的作风都影响了我的一生,是我终身学习的楷模。
    作者:曾任东北人民政府林枫副主席办公室机要秘书、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总厂副厂长。
 
本站编辑   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