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省晋绥文化教育发展基金会
当前位置: 网站首页 » 难忘晋绥 » 晋绥人物 » 刘少白 »

刘少白传--第十章为了新中国的解放(七)

发布日期:2016-10-12 14:37    来源:《刘少白传》    作者:中共山西省委党史办公
 7.向毛泽东倾诉衷肠
    在纠正老解放区土改错误的基础上,新解放区的土改得以顺利展开。随着解放区的扩大,成百上千万的贫苦农民陆续获得土地。愈来愈多的渴望土地的蒋管区农民,也盼望着共产党的到来。
    翻身的农民为了不再失去土地、不再遭受地主还乡团的残酷报复,积极支援前线。在共产党的背后,来自亿万农民的兵员、粮食和民工支前大军源源不断,如干条江河汇成大海。这排山倒海的力量,推动着人民解放军驰骋千里,势如破竹。
    解放区愈来愈大,蒋管区愈来愈小。到1948年下半年,国共两党的力量对比发生根本性变化,共产党已牢牢地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这时的蒋介石似乎才明白:天下之局,不在军力,而在人心。他也曾想学着共产党搞土改,但战局每况愈下,后方民怨沸腾。整个形势,有如大厦将倾。时局坏到了这步田地,一切力挽,均告晚矣!
    捷报不断传到西柏坡。少白也和周围的人们一样,对争取全国胜利,毫不怀疑。中组部招待所就在竟雄、子文住处不远,少白可以与竟雄一家朝夕相处,安黎、安民、安国三个外孙给他带来了子孙绕膝的快乐。这期间,子文把毛泽东等领导同志纠正“左”倾错误、充分肯定和关心刘少白、李鼎铭、牛友兰等知名人士的情况,详细告诉了少白。
    少白思绪万千。毛主席对他的肯定他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始终相信毛主席是了解他的。只是“左”倾闹得最凶的时候,报刊上登载、有关他的种种诬陷与谣传,其真相毛主席未必清楚,土改中过火斗争的具体情况毛主席也未必了解。这些闷在心里,如鲠在喉。如今毛主席就在离自己几里远的地方,心里有话,何不对他说呢。
    于是少白向子文要来信纸和信封,提起笔来,写道:
    毛主席赐鉴:
        忆昔三赴延安,备承渥待。前岁临行,特邀饯叙。所感者,门前分手,雨中俟车,轮蹄已辗,犹见瞩望,一别重秋,永志难忘。所自愧,风烛残年,浩劫余生,辱蒙伟注,死生赖之。而桑榆已晚,能效几时?
    写到这里,临别延安时毛泽东雨中相送的情景,又浮现在目艮前。想起后来的种种遭遇,少白不胜感慨,润了润笔端,又继续写道:
    此来原为参列华代大会,不意首途之日,已在闭幕之后。然致误原因,则非余所知。千里非劳,空回是憾。转道至此,籍抒衷曲。去年土改中,报载关于我的问题,殊与事实不符,尚有分别陈明之必要。
刘少白致毛泽东信
    (一)献地问题:前年夏,我将祖遗土地二百余垧,连同工契一并呈献于县府处理,不留分犂。首倡献地,方觉自慰而党报亦大书特书,登此事实。而去年报纸,反谓我献地是假。试问具呈献地,何云是假?并谓我拥有土地一千四百余亩,前年还收过租。则何所见而云然?前年收过谁的租,是谁收的,收了多少?均属无稽。復社评前年报道为客里空。如上所述,究竟谁是客里空呢?
    少白把献地问题摆在第一条。因为是毛主席亲自动员他带头献地的,报上却说他假献地,毛主席看了会怎么想?不把事实真相告诉毛主席,怎么成?
    接下来,少白又把所谓多要公粮、让警卫员替自己收租子、藏匿金元宝、包庇恶霸兄弟等一条条诬陷的事实真相,一口气下来,全都向毛主席说得明明白白。子文给的几张信纸不觉之间已用完。少 白意犹未尽,还有话说。于是也顾不上那么多礼数,随便找了几张白纸,继续写道:
    復陈者,上函所列诸事,皆就报章记载之重大情节者而言。当时会上号召群众尽量提出意见,而又尽量登著报端。独不见有我一言半语之声辩或表意。也不见有领导者之任何发言。所谓说理斗争也,如此;所谓群众要怎样就怎样也,又如此。而所指的重大情节,亦不过前函所列云尔。而竟遭捕绑、没收、囚禁、打骂、革职、穷困之难。
    少白顿住笔,点起一支烟,想了想,又继续写道:
    然我个人之危害,固不足论,其如领袖之名义何。忆余在狱时,有同室任某于某夜受烙归,呻痛不绝,全室难安。临明时悄声问余日:“毛主席的政策,究竟是怎样?”而余不知所答。且门外常有窃听者,故人皆静然。迨至本年春间,停止斗争,急纠偏向,明定成分之际,则颂声载道者,皆曰“这是毛主席的政策”。可见今日之群众,其疑惧者,只知疑惧“毛主席的政策”,而弗知其他;其讴歌者,亦只讴歌“毛主席的政策”,而弗知其他。则执行政策者,可不慎歟!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此之谓也。言出至诚,尚希宏量。
    夜深了,满天星斗,山里的初秋已有几分凉意。少白起身披衣,来到院子里,周围的草丛中传来阵阵蟋蟀的鸣声。他一边扭了扭脖子,活动了几下手腕,一边想还要向毛主席说些什么呢?对了,最后应该表明自己对土改运动的基本态度,还要跟毛主席说说自己的党籍问题,还有侄子武雄的事。
    他转身回到屋子里坐下,润了润笔,在已经准备收笔的后面,又接着写道:
    此外尚有特陈者五事:
    (一)我对于土地问题的态度。这一点,可就我前年夏季,完全献地的事实评之。
    (二)我对土改过程中所发生的现象的感想。除我实身处地,如上述谬论不无遗憾外及至:中央迅速而严厉地纠正了领导及执行上的偏向后,使非常恐怖的局面转为平静。则甚感满意!虽然尚有无法挽救者。则亦已矣。唯望今后一切措施,能体中央政策之原旨而行,不犯错误,或错误微少而易于纠正,则前途之幸也。
    (三)我对于土地法,及划分成分的规定,完全赞成。
    (四)我的党籍问题:我是在一九三七年夏,在太原由已故王若飞同志及安子文同志介绍加入的。三八年,在延经刘少奇同{致函已故关向应同志,认我为特别党员。四二年,承主席之命,介绍于林枫、贺龙两同志,并命我保持统一战线的态度。四五年夏在延时,林枫同志又介绍于周恩来同志。我的党籍经过,只是如此。可是历年以来,未与组织,未参党会,亦不知我在工作中有无错误?仅只林枫同志曾个别谈过两次党风和有关政策的问题。四五年在延时,我曾致函少奇同志说,我觉得与党隔膜,意欲谈谈,不知此函是否收到,但未召谈。去年以来,处境难言。我若以党员自居,则又谓我为开明绅士。回忆二十载开明,一朝堕落,何以自解?党员耶,抑绅士耶?抑党员其实而绅士其名耶?或绅士是真而党员是假耶?敢请明示!
    (五)刘武雄虽是亡弟之子,但自八岁时,即跟我在外读书,后供其住校,十九岁在北平我寓所被捕入狱。二年后始设法救出。抗战后在延抗大,后在—二零师政治工作。后在延鲁艺。两度在绥师任教。四六年回籍,在分局工作。以我所知,他和他父是大有区别的。但去年因其父而开除,贫无立锥,食指又繁(四个小孩一个已给了人)一家人受饥寒了。这虽非我事,但我曾教养力敕,未闻恶迹,故亦陈之。
刘少白敬启
九月十五日
    第二天一早,少白就把信封好,写上:“中共中央毛主席亲收  南庄中组部招待所刘少白”,交给了中组部的收发室。
    毛泽东很快就收到了少白的信,看后沉思良久。
    但毛泽东没有马上回信,因为他正面临着同国民党军的生死大决战。后来被称为三六战役之首的辽沈战役,此时正处于能否将东北敌军封堵在关外以全歼的关键时刻,锦州与塔山的激战空前惨烈;平津方面,华北解放军发起绥远战役,以牵制国民党傅作义兵团,配合东北战场;在华东,解放军攻克济南后,面对的是更加难啃的国民毙60万精锐之师。
    这样一个史诗般的大局面,全景式地呈现在毛泽东面前。为此,毛泽东殚精竭虑,夜以继日,废寝忘食。
    10月间,中旬解放军攻克锦州;下旬长春起义,沈阳唾手可得。为解救东北危局,蒋介石急令华北傅作义兵团突袭中共中央所在地西柏坡。
    此时,解放军全力以赴三大战场,北平至石家庄、西柏坡一线防务空虚。毛泽东遂令东北野战军一部紧急入关,直逼北平,迫使傅作义回师北顾。但傅作义骑兵向以骁勇善战著称,若长驱直入,只需几天就可直捣西柏坡。周恩来担心东北入关部队远水不解近渴,急派汪东兴率唯一有战斗力的中央警卫团火速赶往行唐一带,准备拼死阻击,同时做好紧急撤离的各项准备,首先紧急疏散了家属。
    形势突然急转,少白知道必有大事发生,立即赶去看望竟雄一家。这般时刻,安子文哪里还顾得上家,只有竟雄—人在忙着收拾行李。竟雄劝父亲一道转移。少白说我又不是家属。真到那时候,人家能跑,咱也能跑么,怕甚。边说边帮着竟雄收拾打理,并把母子四人一直送到集合地点。天已寒气逼人,竟雄说不知在山里要待多久。少白道:依我看,不出一个月。
    傅作义的骑兵已过了保定,周恩来和朱德、刘少奇、任弼时一连几天守在毛泽东的办公室,告急的敌情通报不断送来。但毛泽东的注意力—直在淮海战场,对傅作义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
    10月30日,毛泽东让警卫员李银桥收拾起淮海前线的地图。众人想,现在该说说傅作义了。但毛泽东依然没有。不知为何,此时他却想到了傅作义的老朋友刘少白。他让秘书把刘少白的信再找出来,又看了一遍,展开信纸,润了润笔。毛泽东在辽沈战役即将结束、淮海与平津战役即将展开的间隙,在傅作义大兵压境之际,不慌不忙地给少白写了回信。
    第二天,毛泽东的目光才落到傅作义头上。但他也只做了一件事:为新华社写了一篇题为《评蒋傅军梦想偷袭石家庄》的述评,写好后命令电台立即全文广播。毛泽东在评述中写道:“这里发生一个问题,究竟他们要不要北平?现在北平是这样的空虚,只有一个青年军二〇八师在那里。通州也空了,平绥东段也只稀稀拉拉的几个兵了。总之,整个蒋介石的北方战线,整个傅作义系统,大概只有几个月就要完蛋,他们却还在那里做石家庄的梦!”
    傅作义的如意算盘,全在于出其不意。新华社述评一广播,举国皆知,共军必已严阵以待,突袭已全无可能。而进关的共军又即将兵临北平。这局面,搞不好就是两头皆失、落荒而走。那样一来,在老蒋眼里哪还有自己的地位?于是,傅作义立即回师北上,缩回北平。
    气定神闲的毛泽东唱了一出《空城计》,座拥50万大军的华北剿总司令傅作义,客串扮了一把司马懿。
    就在傅作义从广播中听到毛泽东写给他的新华社述评的同时,刘少白也收到了毛泽东的回信。
毛泽东复刘少白信
    毛泽东写道:
    少白同志:
        九月十五大示读悉。我们的工作是有错误的,好在现在已一般地纠正,并正在继续纠正中。正如你在五事第二项所说那样。情形既已明白,则事情好办。你也就可以安心了。大函已转付彭真同志,党籍一事,请与彭真同志商酌。敬颂大安!
毛泽东
十月三十日
    其实,给毛泽东的信发出去不久,少白就感到自己有些冒失。只顾一通说开去,一提笔便是八页纸,毛主席那么忙,哪能看得过来。况且有些话,是有情绪的,比如“党员耶,抑绅士耶?抑党员其实而绅士其名耶?或绅士是真而党员是假耶?敢请明示!”这句文绉绉的话说白了,不就是“我究竟是党员还是绅士,你得给我说清楚”!这不等于是质问毛主席吗?少白心里不免有些歉意。但从毛主席回信的口气看,倒是毛主席向自己表示了歉意。这等气度,实出少白所料,令他感佩不已。
    在收到毛泽东复信之前,少白曾把心中的不快,对身为中组部副部长的安子文吐露。见到中组部部长彭真时,也谈起过。彭真和安子文帮他分析说,造成这种委屈有社会历史的特殊性。地主阶级抗战时是团结的对象,土改成了打倒的对象,这个变化太快,也就是一两年之间。你的党籍不公开,未能及时与党组织交流沟通,形成隔阂。晋绥分局的同志对你也有些误解。加上“左”倾错误,就一齐落于偏向。这段历史恐怕不能仅从个人境遇考虑,更要从阶级的观点、阶级的立场观察。
    听了彭真与安子文的分析,少白已有了几分释然。毛泽东信中又向他坦承“我们的工作是有错误的”,少白的心情更加开朗起来。于是他给毛泽东回信道:
刘少白再致毛泽东信
    敬爱的毛主席同志:
    我前次给您写的那封信,在此两三个月的读书及其领悟中,觉得我那信是有些孟浪了!那就是直率陈情,而末顾及全面,也就是偏于自我意识,而忽视社会存在。在十月三十日接读了您的手复,在短短的数语中,已经概述了全面问题,并给了我个人的安慰!这封手复的信件,就我的历史落观点看,是一件无比荣幸的珍品。
    我又和彭真同志及安子同志谈话,对于党的认识与其阶级观点,也进了一步,这样我的问题,也就自信为解决了。那就撇开往事,力追后尘。
    正如古人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晚节末境之难,我之谓也!谨以再达,藉以告慰,敬祝健康!
刘少白恭启
1948年11月3日于建平南庄上
    落笔之后,少白又想起自己的党籍问题。少白心中原先的不快,还有一层:自己明明是党员,但党安排做了开明绅士,做统战工作,说是特殊党员,不公开。结果土改这样的事情一来,就有口难辩了。如果一直是公开党员,又何至于此。所以他对自己这个特殊党员的身份,实在有几分不情愿,希望今后能公开以党员的身份工作。他在给毛泽东的信中所说的党籍问题,就是这个意思。
    而毛主席回信说让“与彭真同志商酌”。看来毛主席是有考虑的。是什么考虑呢?少白又把毛泽东的信细细看了一遍,只见信中称他为“少白同志”,而信封上却是“刘少白先生收”。
    里面称同志,外面称先生,这意思不就是让自己继续当民主人士吗?少白不得不赞佩毛主席做工作的细心与艺术。心想:既然毛主席还让咱当开明绅士,那还说甚,咱就继续开明吧。
    彭真接到毛泽东转来的少白信函后,就少白的问题,给晋绥分局发了电报,指出:刘少白是1937年8月在太原由王若飞、安子文两同志介绍入党的,以后即一直保持特别党员关系,现在应承认其党籍,并保持组织关系。在土改中由于执行政策上的偏差对他进行斗争是错误的。
    之后,彭真也给少白写了一封信,并附上给晋绥分局的电报稿。彭真在信中说,少白同志你所反映的问题,有些之前已当面谈过,今后还将按主席信中的精神去办。全国解放在即,团结社会各界的任务很重,望少白同志继续在统战工作上发挥作用,并望与晋绥的同志搞好团结。就此已电晋绥分局。
    自己的一封有感而发的信,竟得到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和中央组织部部长彭真的如此看重,工作如此深入细致。少白深深为之所动。他给彭真回信中说,日前我略叙了些过去的情形和意见,听了你的评论,我认为是正确的,我能接受。主席给我的信,我已“安心”了。又加上你和子文同志的分析,不复再如过去的认识70今后的安排,唯党决:定。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今后对晋绥同志一如既往。
    几天后,少白又接到周恩来的一封短笺,附上亚雄写给自己的信,周恩来的短笺中写道:
    少老同志:
        数数返延,均因来去匆匆,未得一叙,至引为憾。顷得亚雄一信,来自东北,辗转收到。兹特奉上,想能慰念。
    专此即致
敬礼
周恩来  二拜
    原来,亚雄给少白打了电报后,仍不放心,又给少白写了三封信,,辗转到了周恩来手里。渡过劫波的少白,连续得到多位中共中央领导人的关心,又读到亚雄的来信,倍感温暖。
 
     (中共山西省委党史办公室 编著)  
 
本站编辑:姚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