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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哥哥牛荫冠

发布日期:2016-12-05 15:42    来源:《牛荫冠纪念集》    作者:牛旭光
牛旭光
    我的大哥牛荫冠,从小就好学上进,博览群书,学生时期就投身革命活动。我和二哥牛荫天(牛奇)、堂姐牛荫英、牛荫婵及侄女牛金枝、牛莲枝等在家里读私塾时,他就经常给我们这些弟妹等讲故事,关心着我们的成长。梁山好汉抱打不平,包公秉公断案,岳飞精忠报国,杨家将、文天祥抗卸外来侵略等故事,就是通过他的讲述最早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些启蒙教益,对我以后投身抗战,走上革命道路,是有着重要影响的。
    抗战前夕,大哥受党的派遣从北平回到太原,在薄一波领导下,主持牺盟总会日常工作,经取得阎锡山的同意,他负责委派了一批县牺盟特派员担任县长。这时大同牺盟特派员张干丞等到兴县组建抗日政府,我曾参加了兴县抗日政府举办的牺盟干部训练班学习。1938年1月,在大哥的影响下,父亲牛友兰把我和二哥牛荫天同时送往临县,投奔决死四纵队的雷任民和冯基平。我俩见到雷任民后,他要我们留在四纵队随营学校学习,并说已经给牛荫冠去了电报。不多几天,大哥回电报同意雷任民和冯基平的安排,我们就到了随营学校,从此我和二哥正式走上了革命征途。以后我又到延安抗大学习,牛荫天到了晋察冀边区。
    1939年初,东南成立抗大一分校,我和先期到达延安的牛荫英、牛荫婵、牛金枝被编入抗大一分校先遣支队到了晋东南,住在潞城固漳镇,离八路军总部和北方局所在地襄垣只有20多里地。六月的一天,我忽然接到荫冠的来信,说他已从秋林来到晋东南,途经我的住地要来看我。当我见到他时心里十分高兴,我们找到一家旅店交谈,他还是那样热情、健谈,只是脸面有些消瘦。他说经过薄一波的帮助,已找到了牛荫英、牛荫婵,和她俩在薄一波那里谈了一个夜晚。这时山西的局势已很严重,大哥是在秋林会议后到晋东南向八路军总部朱总司令、彭副总司令和北方局杨尚昆同志汇报情况的,并和薄一波同志研究对策。北方局和薄一波指示要他回到秋林后,把牺盟总会和二战区我们的人尽快转移出来,防止发生突然事变。大哥这次还特嘱我们弟妹以后不要再往秋林给他寄信了,这时我才知道由于,他的处境十分险恶。这次相见是在一个严重的历史关头,使我了解了许多情况,进一步认清了斗争形势,也为他的安全而十分担心。
    我在抗大学习后,先在八路军115师工作,以后又随部队到安徽新四军担任连队指导员,1941年再次到了延安。“晋西事变”以后,当我得知大哥出色地完成党赋于的任务,机智地离开阎锡山的巢穴,出任晋西北行署副主任时,为他脱离险境而感到庆幸。1945年春天,我在延安中学教务处工作期间,大哥来到了延安,住在新市场后沟陕甘宁边区银行的楼上,我和四弟牛荫西急忙赶去看他,见他比以前胖了,我们非常高兴。这是自从1939年我和大哥在晋东南分别相隔六年之后的一次相会,感到格外亲切,彼此介绍了各自的情况,他说:“延安真好啊!你们在这里学习太幸福了。”他还说这次来延安之前接到薄一波的信说:“延安不可不来。”他到延安后见到了薄一波、雷任民等牺盟会的很多熟人,也看到了“一二·九”时期北平的许多同志,感到很欣慰。大哥这次到延安,是参加陈云同志主持的西北财经会议,见到了毛主席、刘少奇同志,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极有意义的一件事情。这次见到荫冠,我们才知道堂姐牛荫英、牛荫婵,在晋东南日军“扫荡”时,都已去世,心里很悲痛。
    荫冠的经历是坎坷不平的,他长期在晋绥工作,负责晋绥的财,解放战争时期,晋绥分局领导人把他根据陈云同志指示的一些正确作法(如扶植私人工商业等),错误地作为右倾加以批判。1947年土改时,晋绥分局在推广康生等人的土改试点经验时,出现了严重的“左”的错误,划成分扩大化和用肉刑追逼底财,造成乱打乱杀的严重后果。在黑峪口的群众大会上批斗参议会副议长刘少白,将其扫地出门。在固贤打死边区法院院长孙良臣。在蔡家崖召开“斗牛大会”,对父亲牛友兰进行残酷斗争,并用肉刑追逼底财,荫冠也受到很大冲击。当时我刚从陕北战场来到临县吴家湾,在西北党校学习。晋绥来电报要我回去,我回到蔡家崖晋绥分局招待所时,父亲牛友兰已死亡,土改工作团负责人马林对我讲:“你父亲临终时给我说:“你们的事业是正义的。”表明了他对土改和农民翻身解放是持真诚拥护的态度。这时我见到了大哥牛荫冠,他什么职务都没有,警卫员也被撤去,虽遭到极不公正对待,但态度却很镇静自若。土改工作团要我和荫冠参加核查牛家财产的工作,我们认真地进行了反复核算帐目。抗战前牛家40多口人,总共财产(包括土地、房产、商业投资及其他)合约5万银圆。抗战以后,父亲牛友兰两次捐献出3万多银圆和其他物资,支持八路军抗战,在创办产销合作社时,又拿出l万多元,帮助抗日政府解决经济困难。帐目核算结果收支基本相符,不会再有底财。牛友兰是抗战初期兴县地区最有实力、贡献最大的一位党外爱国民主人士,1942年他作为“晋西北士绅参观团”团长,率团访问延安,受到毛主席、朱总司令等中央领导同志的热情接见,颇有社会影响。毛主席和他们座谈时说:抗战时期我们团结抗战,抗战胜利后我们大家团结建国,这是共产党的方针。当党中央、毛主席发现晋绥土改中“左”的错误后,提出了严肃批评。毛主席说:刘少白、牛友兰这些人是不该斗的。我的延安同学殷传新(革命烈士殷德昌的儿子)这时正在晋绥军区司令部当参谋,他对我说:“分局书记李井泉受到了毛主席的批评,毛主席说牛友兰的几个儿子都参加了革命,他自己留底财干什么,即便有底财,迟早是我们的,为什么要那样逼他呢?你和我一河之隔,晋绥土改的事为什么事先不请示,事后不报告呢?”殷传新还说:毛主席为牛友兰的问题很生气。1948年初,贺龙同志在马明芳主持的一次晋绥分局干部会上说:土改时不应该斗争牛友兰,也不应该那样对待牛荫冠同志,这件事(指斗牛大会)发生在司令部门前,是很不应该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共兴县县委正式作出《为牛友兰先生平反昭雪的决定》,为父亲彻底恢复了名誉。在晋绥期间,大哥牛荫冠虽受到很大冤屈,可是他为党的利益能够委屈求全、顾全大局,对贺龙、李井泉一直是很尊敬的。1948年春他被调任晋中行署主任时,愉快地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
    全国解放初期,大哥在江西省工作。1954年春天,我和王桂莲结婚时曾去看他,那时他任江西省政府副主席,赵辉嫂是省妇联主任。这次相见他和我谈了很多,从工作到家庭,对我的帮助很大。1962年9月,大哥调到北京中央商业部工作,后又在全国供销合作总社任副主任、主任兼党组书记。这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也就多了一些,每次我从外地到京,有时就住在他家,和他进行过多次长谈。1973年春天,我和爱人王桂莲到北京看他,那时他被“解放”出来不久,正在家里等候安排工作。他每天扫地、洗锅、上街买油条、亲自干许多家务活,他笑着说:“如今这种生活习惯了。”大哥抗战前和姚依林是清华大学同学,在一起从事地下党的斗争。到商业部后,姚是部长,他是副部长,在一起工作。“文革”期间,他俩均被关“牛棚”,送到干校又在一起喂猪。尽管经过了“文革”的磨难,但我见到他时,他很达观,情绪饱满,说说笑笑,表现了共产党人那种应有的气度。我自己在“文革”中也受到了很大冲击,他的这种乐观的精神状态,使我也受到鼓舞和感染。以后他听说组织上为我作出排除历史疑点的审查结论,很高兴地写信给我说:“一个革命者不管经过多少艰难困苦,只要是一心为革命,就可以战胜一切,也就可以使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反映出来。我们不求职务高低,更不求经济收入的多少,只求政治上进步。在有生之年要发挥作用,活到老学到老。”他的这些话给予我很大的鼓励和慰藉。
    我长期在四川工作,经常和大哥保持着通信联系,谈工作谈生活,也交流思想,从中受益良多。我离休以后,他鼓励我写点革命忆录。1982年,我应山西省政协副秘书长张友同志的嘱托,写了“开明绅士牛友兰”,刊登在山西《文史资料》上。大哥看后写信给我说:“你写的牛友兰一文,我看很好,比较全面地准确地介绍了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办教育是有功劳的。”父亲牛友兰在抗战前毁庙兴学,创办了晋西北山区的最高学府——兴县中学,出任校长,对晋西北地区的文化教育事业是有开拓性的历史贡献。大哥完全是按历史事实科学地评价父亲的。1985年1月,他在写给我的信中又说:“我们的父亲是参加抗日的,是开明绅士,这一点可以肯定。晋绥当时的领导人李井泉,错误地对待开明绅士,是他的“左”的错误,当时毛主席就指出了。最近发表的毛主席若干信中有一篇,特别说到晋绥分局当时的错误,你会看到的。李井泉同志回我的信中,也同意毛主席对他的批评,承认他有“左”的错误,只是说不要把他的错误与康生、陈伯达联系起来。”1986年3月,大哥又在来信中说:“吕梁地区党史编辑部来人说,山西省委要为牛友兰平反写—篇文章。过后寄来一篇是报告文学体裁,问我有什么意见。我想政策性的意见还是要提的,提了四点意见:1,牛友兰这个开明绅士,对抗战有贡献,不应该在大会上批斗的;2,多年的共产党员、又是晋绥政府领导人之一的牛荫冠,不应列入地主一起被批斗;3,耕者有其田的土改运动意义重大,但不必追索浮财和底财,应使之转入工商业;4,残酷的肉刑应该禁止,晋绥对牛很不严肃,造成恐怖。”关于蔡家崖牛家宅院问题,他在另一封信中说:“要表明这些房子是经过党和群众重新修建的,不是牛家原来的房子,现在作为晋绥革命纪念馆是对革命的贡献,是光荣的,感到高兴。”他以上的这些话,既表现了共产党人高度的政治原则立场,又体现了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他是具有很高党性修养的老党员,我每次看到他的来信,都能从中学习到许多有益的东西。
    1985年9月,延安自然科学院校友会在北京工学院成立,我接到通知后到了北京。有机会和延安同学戚元靖、黄毅诚、彭士禄、李伦、邵文炳、江明、续磊等十几人聚会,畅叙情怀,甚感快慰。就在这次我到京期间,我和四弟牛荫西、堂妹牛新中、堂弟牛荫德一块到西四北六条十四号荫冠家去看望他,这是我们几个1945年荫冠到延安时相聚后的再次团聚,是多么有意义的一次令人兴奋的团聚啊! 荫冠听说李鹏、戚元靖和我是延安同班同学,感到非常高兴。我回四川后,大哥来信说:“你这次来京,不虚此行,遇见了许多老同学,大家热情地聚谈一番,心情舒畅,有利于国家四化,我也替你们高兴。”他在信中又说:“我参加了商业战线表彰先进模范大会,会上见到了李鹏同志,李鹏同志特地问我:牛荫德是你兄弟吗?我说是,我问他认识牛新中、牛旭光否?他说都认识,而且说牛旭光是兴县人,我说我们家是兴县蔡家崖的。这一情况我想你喜欢听的,特此函告你。”看过他这充满热情的来信,我感到非常欣喜。
    1987年2月,我应邀到北京工学院参加徐特立诞辰110周年纪念大会,又有机会见到了荫冠,他说看过发表在《山西文史资料》上我写的“山西牺盟会概况”一文,很感兴趣,很想和我交谈牺盟会的历史。谈话中他说薄一波很有才华,对党的贡献很大,牺盟会是应该很好地写出来,给予正确的评价。这次见到他时,他的身体欠佳,行走已不很方便,不过思路清晰,仍是那样亲切健谈。以后,大哥患病住进医院,我和在大同工作的二哥牛荫天一块到北京时,到医院看望过他。我回到四川后,有好几年再没到北京,没想到竟成为我和他的诀别。
    1992年5月10日,大哥在北京医院逝世,当四弟荫西来信把这一不幸的信息告诉我时,心中十分难过,我为失去这位好的兄长感到极度悲痛,不禁顿时泪下。大哥引导我走上了革命道路,政治上对我的关怀与帮助是很大的。他那坚强的党性立场和无私无畏的革命精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有功不居傲,受挫不气馁,襟怀坦荡,艰苦奋斗,实事求是,平易近人的优良品德,使我永志不忘。他那共产主义战士的崇高形象,将永远活在我的心上。
 
    资料来源:《牛荫冠纪念集》 中国商业出版社1996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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