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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道清:红军医院里的婚事
发布日期:2017-05-20 10:56 来源:中红网—红色旅游网 作者:朱文科
1954年8月4日。青岛一家医院的高干病房,上演了一场感人至深的场景:一个来自湖南耒阳的中年妇女,千里迢迢,辗转到这里,找到了她失去失散二十六年的丈夫。一对患难夫妻,终于重逢了。
这本是一件好事,却又是一件尴尬事。因为事隔多年,物是人非,此时此刻,故事的男主人公杨至成将军,我们的中南军区副参谋长兼后勤部部长,他的妻子唐慧文站在一旁唏嘘不已。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千言万语,无法表述。这个名叫伍道清的女人,只是紧紧握着爱人的手,泪流满面。临走,她反复呢喃着一句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话:“我过得很好,不要挂念我,祝愿你早日恢复健康,希望你长命百岁。”
伍道清走了,带着笑,也带着泪。杨至成坐在病床上,眼睛望着窗外。目光迷茫中,他似乎看到了远方的那一座叫井冈山的山,看到了1928年冬天那一只夸张地挥动的俏皮的手。那只手在他的梦里挥动了二十七年,以后还将继续挥动下去……
1
时光回溯到1928年的2月,湘南耒阳古城。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场来势凶猛的革命风暴,正从宜章席卷而来,蔓延在湘南大地。2月16日,挥师北上的工农革命军进抵耒阳城外,在桌子坳歼灭有800余人的挨户团,一举攻夺县城。第二天,在城隍庙召开几万军民参加的祝捷大会,宣布成立县苏维埃政府。
这天上午,伍若兰同谷芝英来到女职学校,找到伍道清等人。伍若兰以一种战斗的激情对她们说:“现在暴动了,各阶层的群众都行动起来,你们还等什么,跟我们一起干吧!”
伍道清和几个积极分子,被伍若兰说得心潮涌动。一学生张大眼睛发问:“若兰姐,我们怎么干呀?”
“写标语,搞宣传,配合县委发动群众!”伍若兰声音响亮地把手一挥。
下午,伍道清和几个女职学校的同学,由谷芝英带领在西正街张贴标语。
回来的路上,看见有两个军人在墙上刷写石灰标语。由于墙面很高,写的人一手抓住梯端,一手执笔,无法提石灰桶,而递桶子的人又没法扶住梯子。谷芝英看到这种情形,对伍道清说:“去帮人家扶梯子。”
伍道清跑过去,用手扶住梯子。那个递石灰桶的军人见状,高兴地说:“杨副官,梯子扶住了,你放心写吧。”
被称作杨副官的军人说了声“把桶递上一些”,从桶里蘸上石灰水,一笔一画地写完两个大字,然后从梯子上下来。他见扶住梯子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学生,带着感谢的口吻说道:“这位同学,谢谢你。”
伍道清看清了杨副官的脸,这是一张晒得虽黑但颇显英俊的脸膛,看上去顶多二十四五岁。他的身材高过一般人,有些削瘦,灼灼的目光充满热情。
伍道清也没有往别处想,只是问道:
“你们是朱德的部下吗?”
“是呀,他叫杨至成,是司令部的副官。”那个提石灰桶的战士先回答了。
伍道清也自我介绍说:“我叫伍道清,是县女子职校二年级的。”她的话刚出口,觉得有些不妥,补充道,“我们是这几天才参加革命的,刚才那个年纪大一些的叫谷芝英,是负责人,我们是在西正街贴标语才回来路过这儿。”
伍道清甜甜亮亮的嗓音,让杨至成一听就感觉到这是一个大胆活泼的姑娘。再看她身型苗条,脸庞清丽,两腮各有一个甜美的酒窝,明净的眸子里清澈如水,姿容颇显美艳。杨至成向她笑了笑,说道:“原来我们进行的是同一项工作,你们贴,我们写,让城里到处是革命口号,使那些土豪劣绅看了胆战心惊。”
伍道清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她的心里怀有一种与陌生男人说话的本能羞涩。忽然,她把目光落在杨至成的手上,问道:“你用的是什么排笔?”
杨至成笑了笑答:
“哪是什么排笔?用几支棕片卷起来的。”说着把棕笔拿给对方看。
伍道清口里“噢、噢”了两声,向杨至成看了一眼,突然冒出一句:“我要走了。”说完转身,翩若惊鸿地走了。
杨至成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打一句什么样的招呼,眼看着姑娘迈着轻盈的步子渐渐远去。这时他倏然感觉姑娘刚才瞥过来的一眼,含情脉脉,他的心里忽地颤了一下,扬起手想说什么,转念还是忍住了。
杨至成带着一种甜蜜而说不确切的情愫,望着伍道清背影,他压根没有想到,在耒阳城因为刷写标语,与这位秀美可爱的姑娘相遇,从此在他们心中穿起了相互爱慕的媒线。
2
一个月后,伍道清正式参加了红军。因为工作需要,伍若兰、段子英、伍道清、伍春林、伍飞悦,调到了工农革命军第一师搞宣传工作,五个女兵组成宣传队,由伍若兰任队长。幸福的喜悦洋溢在姑娘们的脸上。调到师部第二天,她们脱下学生装,换上军装,打上绑腿带,系上腰带,英姿飒爽,走起路来都有一股阳光之气。尤其是伍道清,想到从此每天能够见到杨副官,心中莫名其妙感到兴奋。自那次在街头刷标语、巧遇杨至成扶梯子后,她就感觉杨至成对她特别关心,有几回借交流工作为名,找她聊天,甚至打听她家里的情况。杨至成老实忠厚,平时话语不多,做事却沉稳,人也长得英俊。更重要的是,杨至成是朱德身边的人,将来肯定会当大官。而这,恰恰是伍道清找对象的首要条件,她一直梦想嫁个大官,在这个动荡的时代也有个好依靠。何况,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自己还真有点喜欢他。当然,出于女孩子的矜持,她把这份情感深藏在心底,即使在师部工作,也不敢表露出来。
而杨至成呢,这些姑娘们的到来,似乎与他关系不大。他还是做他的副官,每日为后勤工作忙碌。
不久,部队很快就转移到了井冈山,实现了朱毛会师。两个人都离开了师部,杨至成在二十八团担任连长,伍道清成为了小井医务管理所的看护。他们几乎几个月都难以见面,这郎才女貌的一对,看来似乎与婚姻要擦肩而过了。
然而又出现了意外。七溪岭一战中,杨至成身负重伤,被送进了红军后方医院。
此时的伍道清,已经成为医院看护班的护理骨干。看护班的职责是看护,负责看管、护理伤病员。伍道清以前没学过医,但文化程度高,人又聪明。她在班长王云霖的帮带下,两三天时间,就学会了打针、输液、缝拆伤口等基本护理技能。她人漂亮,能说会道,成了红军医院一枝花。许多伤病员在她的护理下,康复很快。
当时,战事频繁。作战一次,就有一批伤兵。由于营养不足、受冻和其他原因,患病官兵很多。红军医院虽然有七八十个医护人员,但伍道清一天到晚都在忙碌。她已经习惯了药水的味道,只有到深夜,躺在休息室时,她才有时间想念故乡的亲人,也想念在红军各部的姐妹。她想得最多的当然是伍若兰和段子英,自从离开军部,伍道清就没见到她俩了。上几天,伍春林跑来看望伍道清,她才知道,伍若兰和段子英都上了前线。她真担心她俩的安危。
中午,伍道清刚吃了一碗小米饭,匆匆赶往医院上班。王云霖跑来找她,说是有个重伤员需要她特别看护。伍道清问是谁?王云霖说,这是曾志书记打招呼的,你去二楼特护室就知道了。伍道清不敢怠慢,能够惊动曾志来打招呼的,一定是个特殊伤员,少说也是营级军官。
伍道清随王云霖赶到特护室时,这个伤员昏迷在病床上,正在输液。医务主任董青云正在听手术医生伍辉国介绍伤员的伤情。董青云是耒阳人,湘南起义中参加朱德的部队,上井冈山后分配在二十八团当战士,前不久在战斗中负伤,被送进红军医院。院长曹嵘发现他精通中医,便留下他担任了医务主任。董青云认识伍道清,向她点头示意。
伍道清轻声问董青云:“这个伤员是哪个?”
董青云神秘兮兮地回答:“你自己看看吧!”
伍道清轻轻走近,发现他的轮廓分明的脸有些熟悉。伍道清俯身,仔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不是杨至成吗?
伍道清的心咚咚跳起来。她不知道他的伤势有多重,但她知道,杨至成不能死,她必须让他醒来。她查看了杨至成的住院病历,才知道他的腹部受重伤。
董青云告诉她,杨至成是在七溪岭战斗中负伤的。他作战十分勇敢,在肉搏战中杀死了六七个敌人,让敌人从背后偷袭负伤的,幸亏伍若兰及时出现,把他救了出来。
不知为什么,伍道清有种兴奋的感觉。她对杨至成暗恋已久,只是苦于没有更多的机会接触,两个人的关系一直没有进展。杨至成负伤,住在小井医院,由她负责看护,这好像是冥冥之中某种召唤。她决心精心照顾好杨至成,让心爱的人尽快得到康复。
3
红军医院各方面都是很苦的。
由于敌人封锁,药品严重匮乏,药械不够用。王云霖和几个主治医生想了很多办法。比如治疗用的凡士林没有,他们就用猪油代替。消毒用得盒子是自制的,把大的竹子截成段,然后剖成两半,去掉中间的节疤,就成了消毒盒。把竹子削成薄皮片,放在火中烤弯,就成了摄子。一块普通的纱布,一条普通的绷带,都是洗了又洗,用了又用,谁都舍不得丢,直到最后完全不能用。
多亏了王云霖等几个高明医生的及时抢救,加上伍道清的细心照料,杨至成得以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
两天后的晚上,杨至成从昏迷中苏醒。他首先看到的是伍道清悲喜交集的眼神,这张妩媚的脸,早已成为他心中的烙印。只是由于军务繁忙,更由于他在爱情上不够勇敢,一直不敢表白内心的爱慕之情。如今,她成了他的重点看护,他感到莫名的庆幸,庆幸自己光荣负伤,给了一次与她亲密接触的机会。于是,他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幸福的笑意。
此后的日子,杨至成一点不觉得沉闷。他的额头,经常享受到一双温润小手的殷勤探视。伍道清每天都要清洗他的伤口,帮他敷药。他的双腿,伍道清每天都要给它们按摩。他喝着她为他熬的米粥,听着她为他解闷的笑话,闻着她少女身体散发的体香,心都醉了。
到了晚上,伍道清来到病床前,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杨至成知道山上粮食奇缺,全靠战士们下山去挑粮。蔬菜也紧缺。虽然部队把随农军上山的家属组成了耕地队,种了不少果蔬,但远远不够几千名指战员吃,这个时候,不可能有鸡汤喝的。于是,他疑惑地问:“哪来的?”
伍道清说:“若兰姐带宣传队员下山,从老百姓家买的。她说你流血太多,一定要滋补身子。”
杨至成感动地说:“兰妹子真好!”
伍道清瞪了他一眼:“你别得意,她要不是看在跟我多年姐妹情分上,才不会给你买土鸡呢。”
杨至成甜蜜地喝着鸡汤。伍道清坐在门口。皎洁月色下,伍道清的白皙的脸格外妩媚动人。她真是一个好姑娘,非常关心人,体贴人,又非常能干,性格温柔又坚定乐观,这辈子若能娶她为妻,该多么幸福!
喝完鸡汤,伍道清起身来接碗,杨至成鼓足勇气,一把捉住她的手。
“你要干什么!?”伍道清有些吃惊,不敢相信他有这样的胆子。她下意识想把手抽回,却发现软绵绵的,用不出力,只好任凭他握着。她的心,“咚咚”急剧跳起来。
杨至成也不说话。伍道清半截雪白的手臂就在他眼前,手心掌握在他的手心。看着她宛若天使般纯洁的脸蛋,洋溢着青春少女的气息。她全身散发处子的幽香。他有了想亲吻她搂抱她抚摸她的冲动。可是,他又不敢。他深深呼吸,强压住不受控制的急剧心跳。慢慢地,他松开了她的手。他明显感觉她的手心微微出汗。
伍道清也很矛盾,又渴望又害怕。渴望杨至成亲近她,又害怕他的亲近。她和他毕竟不是恋人。她只是他的护士,他的战友;他只是她的病人,她的同志。护士和病人怎么可以亲热呢?
想到这里,她抽回自己的手,恢复了常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她原本就是个性格开朗的姑娘。她起身,拢了拢有点散乱的秀发,把地上的碗拿到手里,柔柔地说:“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这个夜晚,杨至成失眠了。
4
小井红军医院,成了杨至成与伍道清的爱情温床。
那差点夺命的伤,并没有让杨至成感觉难受。相反,他甚至觉得,这是上天为了成全他们的姻缘对他施行的苦肉计。有了心上人的照顾,他的伤口迅速愈合。
说是医院,实际就是在民房旁搭几间茅屋,屋内的地上铺着稻草,四围用木头围起来,算是病床。轻伤员都睡地铺,重伤员就用门板架个床。医院虽然设备简陋,但治疗很正规,分内外各科和药房。药很少,尤其缺西药,主要靠打仗缴获一些,有时派人到城市买一点。除较重的外伤,一般都用中草药治疗,也治好了不少人。医院的环境很安静,生活也不错。伤病员都发负伤费和营养费。山下的老百姓经常挑着东西来卖,有鸡蛋、瓜果、油豆腐等,就摆在病房的窗外,伸手可以买到。在这种残酷的战争环境下,能有这么一块宁静的后方,让杨至成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杨至成是个热心人,经常帮医院做点事。慢慢地,他对“茨坪”这个名字发生了兴趣。他问医院里一个老中医,老中医是井冈山人,老中医告诉他,茨坪以前叫“柴坪”,因为这里柴禾多。后来改为“仕坪”,因这是里有人上京应考,中了“探花”。再后来,这里又被叫作“柿坪”,因为当地人种了不少柿子树。三年前,国民党派兵到这里进剿王佐的绿林军,出过不少布告。写布告的人误听误写,把“柿坪”写成了“茨坪”。于是,茨坪这名字就被沿用下来。
杨至成虽然有伍道清陪伴,可他发现,自从伤愈能够自己走路了,她就不再有以前那般热乎了。有一次,他想牵她的手,她触电般的抽了回去。他感到很纳闷,难道她不喜欢自己,之前所做一切都是出于一个护士的职责?
这天下午,伍若兰和伍春林来医院看望杨至成。他就把心中的烦恼悄悄告诉了伍若兰,要她拿主意。伍若兰早看出了两个人的心思,只是由于一个内向,一个要面子,没人捅破这层纸。她便对杨至成说:“你主动点嘛!亏你一个大男人,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在这事上又害羞、胆小。”
杨至成觉得伍若兰的话颇有点道理。他在月明星朗的晚上,在北山的一片竹林旁约伍道清见面。两个人默默走了一段路,杨至成大胆开口道:“道清,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伍道清说:“是的,我就对你有意见!”
杨至成吃了一惊,忙问:“那……哪方面的?”
“你,你嘛个理……”
杨至成急得直喘粗气:“你倒是快说呀!”
伍道清说:“你……嘛个理不早点主动理我!”
杨至成一下子明白她“理我”的意思,扑哧笑了,总算放心下来。他讨好地说:“我检讨,今后一定主动!还有什么意见吗?”
“当然有!”伍道清毫不客气地说。
“那就请讲,我洗耳恭听!”
伍道清大胆抓住他的手:“至成,你身上的伤口是愈合了,但这段时间不能做剧烈运动活。以后完全康复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再受伤我可饶不了你!”
杨至成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趁机搂伍道清入怀,俯着她的耳朵说:“傻瓜,我一定会记住你的话,你放心!”
伍道清嗯了一声,又提醒他:“你流血太多,身子还虚弱,要注意休息,多补充营养!”
杨至成说:“你也瘦了,要注意身体。等将来打败了敌人,我们再好好安逸的休息两三个月,那多幸福!”
伍道清问他:“至成,你说革命什么时候才能胜利呢?”
“这……我可说不准,不过我相信,只要跟着朱军长、毛委员走,革命总有一天会成功的。”杨至成一提起革命理想,浑身就热血澎湃。
伍道清也深受感染:“对,我相信,我们会等到胜利的那一天。”
在伍若兰的关怀下,杨至成与伍道清幸福地结合了。就在杨至成出院的头天,两个人迫不急待地在医院里举行了婚礼。曾志、段子英、王云霖、伍飞悦、伍飞霞,还有十几个医护人员,一些伤病员,都在现场祝贺,给这对新人送去真诚的祝福。
在红军战士心目中,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是黄埔军校五期毕业生,参加过南昌起义和湘南起义的勇士,红四军二十八团的连长,一个是衡阳女子三师毕业生,参加过湘南起义的女战士,小井红军医院的护士兼宣传员。一个是年仅二十五岁的贵州侗族帅小伙,一个是芳龄十九、情窦初开的湘妹子。若不是月老的牵线,怎么会成就一桩郎才女貌的婚姻?他们的结合理所当然受到了战友们的祝福。人们夸他俩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祝愿他俩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婚礼举行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小井红军医务所护士伍道清忽然感到一阵恶心。她顿时抛开了手上的工作,对着医院外的青山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阵呕吐的声音。开始她以为自己感冒了。等到医院的中医为她把脉她才知道,她怀孕了。
5
伍道清的身体里珠胎暗结。沉溺在爱河里的小夫妻心花怒放。战斗之余,杨至成会携着伍道清的手去井冈山的小溪边、树丛中散步,一路上说着让伍道清心襟摇荡的甜言蜜语,或者采几朵路边开放的野花,插在伍道清的发间,作为发给怀孕的伍道清的勋章。伍道清的肚子越来越大,灰色军衣的扣子快扣不住了。杨至成和伍道清的幸福感,也越来越多,两颗心都快要装不下了。夕阳西下,杨至成和伍道清相顾无语,两双眼睛里有万千情愫。爱情如此甜蜜,这一对小夫妻自然会对未来有相当美好的估算。他们相信,伍道清肚子里的孩子会瓜熟蒂落然后慢慢长大,而他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就像当时那些普通的夫妻那样。他与她,相爱的两个人,会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携手慢慢变老。
然而有了意外。
1929年初,湘赣两省国民党军开始了对井冈山的第三次“会剿”。以湖南省主席何健为总指挥的6个旅18个团共3万多人分5路向井冈山杀来,大有把井冈山踏平的气势。面对强敌,前委和军委开会决定采取“围魏救赵”战术,由朱德、毛泽东率领红四军主力出击赣南,到外线去打击国民党军,吸引进攻井冈山的兵力,而彭德怀、滕代远率领的红五军,将担任留守井冈山的任务。
临时的分兵命令,让杨至成和伍道清这一对小夫妻有了一些麻烦。杨至成是红四军的干将,已经被提拔为红四军副官处处长,他被安排为随红四军主力转战赣南理所当然。伍道清本也是湘南过来的战士,与杨至成同属红四军,按理她也应该随四军出击赣南才对。可她除了是红四军的战士,还是一个怀孕五个月的、行动不便的女人。转战赣南,其艰苦将难以想象,远不是一个孕妇所能承受的。这样,她就被安排与红五军及其各种后方机关一起留在了井冈山。
部队开拔在即。杨至成和伍道清依依惜别。杨至成不停地说着安慰的话,伍道清反复交代杨至成要学会照顾自己。他们的脸上有太多不舍可并没有多少悲伤。不远处,红四军和红五军的同志们相互握手告别,用嬉笑的口吻说着再见。包括杨至成和伍道清在内的整个井冈山的人们,都以为红四军此行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出征,一次声东击西的行动。他们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些国民党兵就会因山高地远粮草短缺或其他原因仓皇退去,红四军的将士们就会回到他们经营了一年多的井冈山,回到他们已经当做了自己家园的地方,继续和守山的同志们一起吃红米饭南瓜汤,并肩战斗于井冈山的各大哨口。而这样的时间,也许三个月,也许五个月。到那一天,杨至成和伍道清,就又可以于夕阳西下时在树林里散步,依偎。如果是夏天,树林里四处盛开的花朵,正好可以采来作为取悦爱人的礼物。而那一天,他们的孩子,说不定已经降生,小可爱的一笑一颦,都会醉了他们的心!
杨至成随军下山。在路上,他不停地回过头来。他看到伍道清在人群中一只手夸张地撑起已经笨拙的腰身,另一只手向着杨至成的方向起劲地挥舞。那只挥动的手,根本没有将为人母应该有的老成持重,而是依然充满了少女的轻松和俏皮。这只手在空中不断地挥动,杨至成就有点走不动的意思了。他的脚步就有些乱,跟不上队伍的整体步伐。慢慢的井冈山远了,杨至成再也看不到伍道清的那只挥动的手了。杨至成只看见远山苍茫,寂寥无言。他毅然决然地跟随着队伍,向赣南奔去。
在回去的路上,伍道清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感伤。刚才的俏皮劲儿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6
1929年1月的赣南雨雪交加。红四军的战士们的脚下泥泞不堪。风吹雨淋,可他们没有多余的衣衫。衣单被薄,这已经是这支队伍自成立以来一直面临的问题。不止寒冷,他们还饥饿。搜集来的粮食在出发前全留给了守山的红五军,余下的一点点干粮早已吃完,而赣南人烟稀少,给养困难,他们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3600多名红四军战士,忍受着饥寒交迫的严峻考验,深一脚浅一脚地迈步在赣南的路上。他们以为,他们在这冰天雪地每迈出一步,就离井冈山的方向近了一步。他们每在赣南多呆上一天,就意味着离回井冈山的日子少了一天。早日回到他们心中的圣地井冈山,与战友和亲人们团聚,已经成为他们又冷又饿却依然无畏前行的信念。
可事情并不如他们所愿。红四军主力一离开井冈山,国民党李文彬旅、刘士毅旅即紧追不舍。红四军没有在外线把围困井冈山的国民党军引开,相反还掉入了他们的包围之中。在赣南大余,他们被国民党军包抄围困,战斗部署来不及安排,像样的阻击来不及组织,红四军即告溃散。四军高级将领,独立营营长张威、二十八团党代表何挺颖壮烈牺牲。2月初,红四军又在寻乌县圳下遭遇刘士毅两个旅四个团的强兵袭击,队伍又因寡不敌众被分割成几块,不得不各自突围,士兵死伤过半,红军领导人毛泽东、朱德、陈毅濒临险境,最终侥幸转危为安。而朱德的妻子伍若兰,就在这场战斗中被俘,枪杀后头颅挂在了赣州的城墙上。
得知伍若兰英勇就义的消息,朱德泪如泉涌,仰天长叹,悲痛至极。他关在屋里几天不肯出来。他觉得对不起伍若兰,在她被捕后,未能及时去救她。可在当时的处境下,红军自身难保,如何能救出她?
杨至成更是痛彻肺腑。一年前,他曾经操办了朱德与伍若兰的婚事。他庆幸敬爱的首长有一个知热知冷、志同道合的妻子,革命队伍里多了一位女中英豪。谁知她却过早地倒在了革命的征程中。杨至成的枪伤至今未愈,伤痛心痛,使他好久都寝室难安。同时,他对妻子的思念更加强烈了。伍道清离别时那双挥舞在空中的俏皮的手,一直晃动在他的眼前,那是战友告别的手势,也是爱人早点归来的召唤。他多想回到她的身边,她有困难时,他可以帮衬她。余暇时,他可以陪她在树林里小溪边散步,说悄悄话。她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大了吧?她拖着笨重的身子,能不能做好医护工作,又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大军突敌围,关山度若飞。今朝何处去?昨夜梦未归。”也许只有过经历生离死别的人,才能体味到陈毅这首诗的含义。
思念是一种美丽的孤独,也只有在思念的时候,孤独才显得特别美丽。思念也是一种幸福的忧伤,一种甜蜜的惆怅,一种温馨的痛苦。杨至成最初以为,红四军此行,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出征,用不了多久,他们很快就会回到井冈山,回到那个温馨的家园,继续和心爱的妻子一起吃红米饭南瓜汤,并肩战斗于井冈山的各大哨口。到那一天,他和伍道清,就又可以于夕阳西下时在树林里散步,依偎,看那满山的兰花、菊花。他们的孩子,说不定已经降生,小可爱的一笑一颦,都会醉了他们的心!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围魏救赵”的计划被打破,井冈山是回不去了,短暂的离别成了没有尽头的分离。
心爱的道清,此时此刻,你在哪里呢?
7
杨至成当然不会知道,经过战火洗礼过的伍道清,挺着大肚子的伍道清,爬过了井冈山主峰的悬崖峭壁,虽然与战友们从井冈山突围成功。可是,在遂川县大汾时,伍道清没有跟上队伍,被打散了。
国民党武装无所不在,她穿着军装,一旦被人发现就有被逮捕的危险。而乡间小道,人迹罕至,正适合东躲西藏。伍道清来到了离大汾二十多里远的七岭村。这是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鸟雀无声,一派平静安详的气氛。又冷又饿的伍道清,以为自己脱离了危险,可以凭一个流浪孕妇的身份,叩响任何一扇门扉,讨一口吃食,然后再做其他打算。她当然不会发觉,村庄的某扇门后,有双歹毒的眼睛盯上了她。
一个土豪没有子嗣,他需要有人续上香火,大腹便便又无家可归的伍道清,正好可以满足他的心愿。在那个天高皇帝远的小山村,她被土豪关在废弃的石灰窑里,一关就是四个月,直到生下一个男孩。那是杨至成与她的爱情结晶。没有接生婆,她忍受着剧痛,忍受着血污发出的难闻气味,咬断了脐带。在那个石灰窑,她呆了四个月,每天只能吃一餐饭,喝一点水,却见不到半缕阳光。
从此,伍道清的命运急转直下。为了孩子,她被逼嫁给了土豪家的长工。后来,她又生了两个孩子。当年的红军女战士,成了养家糊口的农妇。她经常与长工一起上山砍柴,再挑到镇上去卖,换来一家大小的吃喝。
大汾圩镇商铺林立,赶圩的人络绎不绝。背着枪的国民党地方武装人员依然随处可见。可没有人会从这个一身汗臭形象邋遢穷酸的女人身上,看出当年的女红军的影子。没有人会从她大声吆喝爆出的湖南口音中,听出除之后快的“共匪”的蛛丝马迹。
伍道清去池塘里洗刷。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她看到自己的脸木讷,愁苦,并且衰老。而身上的衣服,补丁连着补丁。她看到她的体态,粗鄙不堪。她顿时一阵恍惚。昨日熟悉的枪炮声恍如隔世。那在离她现在栖身的小村庄仅百里外的井冈山曾经的战火和爱情,是否真的发生过?是否真有过美好的花朵,在她的头上盛开过?她是否真的陪护过一名叫杨至成的伤兵,然后让他成为了她的爱人?
杨至成与伍道清的孩子,成了土豪的掌上明珠。孩子渐渐长大了。他对她视若不见,稚嫩的脸上,露出被刻意教唆出来的冷漠。她经常看到他,却不敢相认。他有一张酷似杨至成的脸。她常常在劳累过后,面对夕阳,痴痴地痛苦地怀念,她真正的爱人杨至成。红军里的大英雄杨至成,如今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生逢乱世,这个最容易被子弹认出的人,也许八成已不在人世了吧?
伍道清一次次挑柴,来到大汾镇。市场商铺林立,人声鼎沸,背枪的国民党兵随处可见。她渴望遇到红军队伍,哪怕是地方赤卫队都行。那样,她也许能打听出杨至成的下落。然而,即使打听到他还活着,又能怎样呢?她已嫁他人,不再是杨至成的人了。尽管她的心底,始终爱着的想念的,还是杨至成。
偶尔,她也想起伍若兰,想起段子英、伍春林、伍飞悦,想起当年从耒阳一起上井冈山的每个战友。不晓得他们怎么样了?是否夺回了井冈山?若兰她们还活着吗?在这个闭塞的小镇,她得不到任何有关红军的消息。小镇的人们,也不会从这个一身汗臭、形象邋遢的女人身上,寻找到当年女红军的影子。愁苦伴随着衰老,伍道清不再是井冈山上的一朵花。那些热烈的战火、血染的爱情,恍如隔世。她甚至怀疑,那些往事是否真的发生过?
1936年,伍道清命运的箭头再一次拐弯折向。遂川小山村的生活实在过不下去了,她带着长工丈夫和两个孩子回到了自己的老家湖南耒阳。可料想不到的是,她的归来让她的父母感到脸面全无。她蓬头垢面满身补丁的不堪模样让父母感到恼怒。她的父亲,一个在当地自恃有头有脸的人,拒绝担当一名目不识丁的长工的岳父,两个脏兮兮的乡下孩子的外公。他把伍道清的长工丈夫和乡下孩子赶出了家门。而伍道清,选择了留在湖南耒阳老家生活。不久,她重新与一个当地做小生意的、脾气暴躁的黄姓男子结了婚。而她与杨至成的孩子,哪怕她多次打听,永远下落不明。
1929年1月,井冈山失守了。可真正失守的何止是一座山,还有无数如伍道清一样的普通人的命运。随着井冈山的失守,在突围中掉队的伍道清的人生从此漏洞百出。出身不凡知书达礼的伍道清,井冈山英姿飒爽的女红军战士伍道清,井冈山红军军官、战斗英雄杨至成的妻子伍道清,在不堪现实的驱赶下交出了她的梦想、尊严、青春和爱情,彻底蜕变成了一名底层的、卑微的家庭妇女,一个在乱世中无所适从的苦命女人,一个悲剧故事的主角。
8
伍道清生死未卜。杨至成失魂落魄。一个月后,彭德怀率领着最后冲出来的两百八十名红五军战士与红四军在瑞金会合,杨志成逮谁问谁:有没有见过他的妻子伍道清——大肚子的,红军医院护士伍道清?可所有的人都摇了摇头。
伍道清下落不明。杨至成茶饭不思。数日后,红五军根据前委扩大会议安排重返井冈山,杨至成不断地托付红五军的战友,帮忙查询伍道清的生死音讯。井冈山音讯全无。杨至成忧心忡忡。他跟着红四军在赣南和闽西之间兜圈子打游击,可他的心一天也没有离开过井冈山。井冈山告别时那只俏皮挥动的手,无时不在摩挲着他的心,把他的心都快摩挲疼了。
杨至成在四处寻找她多年未果后,认为爱妻已离开了人世。1934年10月,他参加了二万五千里长征,来到了延安,担任了抗日军政大学校务部部长。1938年,杨至成因身体状况不好,被中央派去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边学习边疗养。当时,苏联正在展开卫国战争,杨至成一去八年,才回到祖国。那漫长的八年里,陪伴他的是对妻儿无尽的怀念。解放战争期间,他担任了东北民主联军总后勤部政委。在东北佳木斯,他与护士唐慧文结了婚。
1950年,他又投入抗美援朝的后勤保障工作中,被任命为中南军区后勤部部长,为中国人民志愿军输送后勤单位46个,五万多人,输送各种物质27万多条……
杨至成的职务一变在变。他的婚姻也多次发生变故。1934年,因为工作繁忙个人生活需要照顾,他与一名叫彭慧媛的19岁女子结了婚。后因红军长征不能带家属,他与彭慧媛被迫一刀两断。在延安,他也有过一次短命的婚姻。及至1946年他担任东北明珠联军总后勤部政委时,43岁的他与一名叫唐慧文的19岁女护士结了婚,从此结伴终生。
身中多处枪伤却大难不死的杨至成果然洪福齐天。离开了井冈山的杨至成如鹏鸟高飞雄鹰展翅。可即使身处高位,自己身边有佳人陪伴,他依然念念不忘伍道清。从瑞金到陕北,抗战到建国以后,他一直通过多种方式寻找伍道清。在苏联的八年里,他甚至几次通过国际邮线,写信到湖南耒阳伍道清的老家,打听伍道清的消息。在他的心里,伍道清不仅是他的爱人,也是在井冈山时期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救命恩人,同时也可能是他们共同的孩子的母亲。
可是,要在这一直动荡不安的中国寻找一个叫伍道清的人,这对杨至成来说,是比大海捞针还难的事。杨至成可以管理好一支庞大军队十分艰巨的后勤保障工作,杨至成可以无中生有,可没有伍道清的任何线索,杨至成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做到按图索骥顺藤摸瓜。几十年过去了,他费尽心机的寻找最终结果是,他没有找到伍道清的蛛丝马迹。杨至成想,他这辈子,可能也遇不上伍道清了。也许她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然而又有了意外。
1954年6月,原井冈山红军女战士伍道清,湖南耒阳街头的普通民妇伍道清,遇见了回乡探亲的一起参加湘南暴动的井冈山老战友伍云甫。老友相见分外高兴,两个乱世幸存者的别后人生一言难尽,但他们都为自己的活着而感到庆幸。伍云甫同时给伍道清带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她井冈山时候的丈夫,她下落不明的孩子的父亲,那个叫杨至成的人,不仅同样历经劫数大难不死,并且成了全军身份显赫的人物,担任了中南军区副参谋长和后勤部长的大英雄,新中国战功显赫的大功臣!
伍道清悲喜交加。伍道清坐立不安。伍道清立即写信与中南军区联系。当她从中南军区的回信中得知他们的杨副参谋长兼后勤部长已因病去了杭州疗养,立即打理行装,从耒阳坐车扑向了杭州。在杭州她得知杨至成已于几天前转往山东青岛疗养院,又仄身扑向车站搭上了去青岛的车。
辗转几个省的旅途无比艰辛。可伍道清一点不觉得苦。她一反多年来在尴尬现实面前的忍辱负重,逆来顺受,变得亢奋,执着,不顾一切。她似乎迅速地回到了少女的时候,敢爱敢恨,遵从自己心中的命令。她要立即见到杨至成,看看他这些年成了什么样子。她想和他说说早年耒阳县城用来写标语的梯子,井冈山的野花,还有这些年她心中的苦。她相信这二十多年来自己所受的滔天大苦,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懂得。她相信他同样像她一样想见到她,心里肯定也装了一肚子的话要对她说。是呀,他们曾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床被子下的夫妻,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他们有太多共同的经历共同的记忆。她相信他们之间即使一句话不说,分别26年后的一个眼神,也会胜过千言万语。
她终于在青岛见到了杨至成。可那是怎样的相见呀——
是在一间病房里。她心中的大英雄,躺在一张病床上。他的身躯,埋在一床白色的被子下面,看不清胖瘦。他的脸,被锁在氧气罩里。氧气罩表面玻璃的反光,让他的脸有一些失真,看不到表情。从他的脸看,二十多年没见,他变胖了,也老了。对这样的一张脸,她感到陌生。虽然,他的五官的轮廓,还依稀可见过去的样子。
他闭着眼睛,对她的到来,既不表示欢迎,也没有拒绝。他的嘴,有些发黑,可一动不动,就像是石头刻上去的,不说一句话。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25年前与他生死与共的爱人?他花了25年寻找的自己曾经的女人千里迢迢来投奔他,他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对她视若不见?
可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他病了,是严重的心脏病。多年的军队后勤保障工作,已经让他操碎了心。上世纪三十年代到五十年代初期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军队,肩负着创建中央苏区,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等等一系列艰苦卓绝的使命,绝对称得上是世界军事史上最辛苦的军队之一,而他这个军队后勤的大管家,自然也可以称作世界军事史上最忙碌最辛苦的后勤部长。他太累了,到1954年,他再也撑不住了,昏迷在青岛的疗养院里。
伍道清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伍道清想到26年前,在井冈山,她与他的相见,也和这次有几分相似。那时他腹部和腿部中弹,昏迷不醒,是医生的救治和她的精心护理,把他从死神旁边唤回。这奇特的缘分,让他成为了她的爱人。而现在,他又在昏迷之中,他与她,却如有千里之遥。
伍道清想要和杨至成说说话的盘算落空了。伍道清忍不住开始哭。她哭老天爷对她不厚,千里迢迢来见自己二十多年前的爱人,他竟然是在昏迷之中。她哭自己的命苦,25年前一次似乎简单的分兵,一次看似偶然的失散,她与她的曾经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的爱人,变成了相隔天涯二十多年生死两茫茫的两个人,她成了被凌辱被损害的底层妇女,被命运这个疯子肆意戏耍的对象,而他为国家立了大功,也受了大苦遭了大罪,成了眼前陷入昏迷的病人。他们都有了新的生活。他们都不在过去的轨道上。他们已经离当初的恩爱越来越远。世事如此难料,一切都覆水难收!
伍道清多么想等到杨至成从昏迷中醒来。她有太多的话还没有述说!伍道清想让杨至成能看看她,看看没有他的呵护,这些年她成了什么样子。可是没有等到杨至成的醒来,伍道清就决定离开。现在,她依然是个护士,他依然是一个病人。她依然怀有对他的护理的责任。她知道一个心脏病患者情绪不能过于激动,如果他醒来后看到了她,肯定会加重他的心脏负担。那么她的离开,就是对他的健康最有效的护理。她经过了这么远的旅途的颠簸,经过26年的歹命煎熬,可到了现在,她考虑的依然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健康!
伍道清已经看过杨至成了,她庆幸他的活着。她为他的功勋高兴。她的心愿已经了了,虽然没有和他说上话让他看她一眼有些遗憾。可她可以把心放下了。
这一天,是1954年8月4日。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这对在井冈山艰苦时期生活了一百多天的患难夫妻,经历了生离死别,如今变成陌路之人,只有相视无言,失声痛哭,泪如泉涌。此情此景,谁看了都感到伤心,赶到命运如此作弄人!
伍道清走后,杨至成坐在病床上,眼睛望着窗外。他似乎看到了远方的那一座叫井冈山的山,25年前那一只夸张地挥动的俏皮的手。他知道,那只手在他的梦里挥动了二十多年,以后还将继续挥动下去。
本站编辑:杜 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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