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史故事】续范亭：拔剑长歌一世雄

发布日期：2019-07-19 11:22 来源：史志山西作者：董田诗

太原双塔革命烈士陵园内松柏参天，庄严肃穆，那里安葬着中国近代著名的爱国将领——续范亭。1947年9月12日，续范亭因病逝世，毛泽东致挽联曰：“为民族解放，为阶级翻身，事业垂成，公胡遽死！有云水襟怀，有松柏气节，典型顿失，人尽含悲!”

续范亭将军

加入同盟会参加反清革命

1893年，正是甲午中日战争爆发的前一年，续范亭出生在山西崞县（今原平市）西社村的一个中农家庭里，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此生与国难俱来”。

1909年，续范亭考入太原陆军小学堂，同年在族兄续西峰的引导下加入同盟会。191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爆发，全国各地纷纷响应。续西峰在崞县一带秘密筹办忻代宁公团，并约续范亭参加，于是续范亭从太原赶回定襄宏道镇，加入忻代宁公团。他们四处招兵买马，仅十余日，便招募新兵2000余人。1911年11月28日，续西峰率部北上，攻取大同。年仅18岁的续范亭，被任命为镇远队队长，率领一营为前锋。昼夜兼程，3日步行500里，将大同包围，12月5日攻入大同。不到数日，清兵援军赶来，将大同围住，攻城势大，续西峰率部坚守40余日。此时，在上海举行的南北议和达成协议，大同双方也随之议和。续部改编为一协三标，续范亭仍任镇远队队长。

1893年11月27日续范亭出生在山西省崞县（今原平市）西社村农舍。

1912年春节，忻代宁公团回到忻州城内，阎锡山下令解散，续范亭回到故里，在宏远镇小学堂教书。但续范亭心怀大志，于1913年考入保定陆军中学，不久，辗转到了陕西华山，在陕西名儒郭希仁华山讲学处居住。晋陕两省的革命志士相继而来，共谋大业。

反袁逐陆规劝蒋介石政府合力抗战

1915年，袁世凯加紧了称帝活动，华山志士分赴各地组织讨袁力量。续西峰赴日向孙中山请示，续范亭留陕西渭北与邓宝珊、董振武、张义安等人率部向西安进军，赶走了袁世凯的爪牙陆建章。同年末，云南蔡锷、唐继尧率护国军宣布讨袁。续西峰、续范亭、李岐山等人组织西北护国军，计划先讨伐山西阎锡山，然后同川滇军直捣北京。他们率领护国军渡过黄河，连克山西的猗氏、临晋、万泉、荣河四城（猗氏、临晋为今临猗，万泉、荣河为今万荣），乘胜北上。阎锡山闻报，派兵在虞乡城一带设伏，义军一到那里即被包围，一夜间大部被冲散，损失惨重，义军余部渡河回陕。此举虽然失败，但震动华北，成为北方讨袁的旗帜。

续范亭将军在晋西北

袁世凯复辟帝制失败后，续范亭在《袁世凯》一诗中写道：“变诈机警若市井，声如豺狼目似鹰。武王一怒安天下，封建而今建不成。”袁世凯死后，中国又陷入四分五裂的军阀割据和混战的局面，续范亭深为祖国的苦难而忧愁，于是进入靖国军胡笠僧部，参加反北洋军阀的战争，并奔走于京津及察绥冀鲁等地，联络反北洋军阀的地方武装。1927年，续范亭应冯玉祥邀请，任国民联军军事政治学校校长，参加北伐战争。

1929年的续范亭

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全国处在白色恐怖中。1928年，续范亭赴南京企图劝蒋改弦更张，但两次谒蒋未果，蒋反笑他迂腐。蒋介石聘他为参议，他拂袖而去。1931年，日本发动了侵略中国东北的九一八事变，国民党南京政府对日实行不抵抗政策，短短4个月内，整个东北百万平方公里的大好河山沦陷。续范亭深感民族危机日益加深，目睹蒋介石只顾打内战，发出了“八年战乱民心丧，四省沦亡国势蹙。山河破碎家安在？我问将军羞不羞？”的斥问。九一八事变后，续范亭决心抗战，于1932年到达甘肃兰州，就任兰州绥署中将参谋长。

悲愤难抑中山陵前自戕警醒国人

1935年日本觊觎华北，续范亭约刘定庵等几位老友，从兰州途经陕西，假道平津到南京，一路呼吁团结抗战，但始终收效甚微。此时，国民党正在南京召开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续范亭等以为当前国难深重，国民党在此次代表大会上会改变政策，一致对外抗战，谁料恰恰相反。到达南京后，见南京国民党政府一派糜烂腐败气象，大官小吏只顾自己的政治利益，置国家危难于不顾。彼时，南京的政治气候正如南京的天气一样灰暗，终日阴雨绵绵，使人憋闷。续范亭约老友赴中山陵瞻仰孙中山先生遗容，途中又见南京城“男的长袍，女的短袖，不是行尸，便是走肉”的颓废情形，悲愤难抑，作《哭陵》诗：“谒陵我心悲，哭陵我无泪。瞻拜总理陵，寸寸肝肠碎。战死无将军，可耻此为最。腆颜事仇敌，瓦全安足贵？”

续范亭剖腹遇救后，在南京中央医院治伤时与女儿小侬（现名续磊）在一起。

一天傍晚，续范亭上街买一把匕首藏在衣内，吃饭时他独自狂笑狂饮，情绪反常。12月26日，天气阴沉，寒冷逼人。续范亭坐立不安，在地上徘徊，突然向人们说：“诸位，我找于右任先生谈谈。”出门上车，直奔东门外中山陵。老友刘定庵觉得不对，便打电话询问于右任公馆，回答没见。出租车司机说：“那先生乘车到了中山陵，许久不见来，现在陵园已关了大门。”大家紧张起来，担心出事了，赶紧奔赴中山陵，只见续范亭倒在血泊中，身旁有一柄短剑，大家慌忙把他送到中央医院，抢救过来。

人们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几张血迹斑斑的白纸，是几首绝命诗：“赤膊条条任去留，丈夫与世何所求？窃恐民气摧残尽，愿把身躯易自由！剑有锋芒刃，士有智勇仁。自古人与物，体用若君臣。霍夕小匕首，锐利似军兵。无求绝东海，宁肯刺国人。三岛切腹士，东海大和魂。悲壮牺牲者，不出王侯门。宇宙谁为贵，大地我独尊。无畏精神在，身死国犹存。灭却虚荣气，斩删儿女情。涤除尘垢洁，为世作牺牲。”

图为“尽此一报”的拓片，是续范亭当年为表抗日决心，在中山陵剖腹自杀后在杭州疗伤所书，被镌刻在当地的山洞中。

续范亭的壮举震惊全国，上海的几家晚报抢先报道，中央社当晚发出新闻，《中央日报》也发表续范亭在中山陵剖腹自杀的重大新闻及有关评论。全国各大报馆相继以显著位置进行了详细报道，并附刊照片、简历、绝命诗等。《救国日报》的评论可谓直切要害：“自杀，原是弱者所为，但是，在那举手自杀之一刹那间，若没有十分勇气，也是不成。况且生为男子，遭遇国难无路请缨，悲愤不已，欲藉自杀，以警醒国人，其用心之苦，其举动之壮烈，真可以惊天地而泣鬼神！”

续范亭的自杀究竟是懦夫的退路，还是勇士的呐喊，或许历史和事实已经给了我们一个答案。他在《我的自杀》中这样写道：“当我在中山陵自杀的时候，我深信我这一刀，是能影响到希特勒和日本帝国主义的，并且也给中国汉奸之类一点疼痛，并不一定是杀我自己，并且也并不甚痛。”

不做佛教徒便做共产党

1936年初春，续范亭出院。为调养身心，在老友刘定庵、夫人许玉侬及爱女的陪同下，定居杭州香山精舍。过去续范亭是个信佛学的人，对佛学有过研究，续范亭在《学习漫谈》中曾这样写道：“我信仰过释迦牟尼，用了一两年的功夫，研究佛经，才懂得这不是救国救民之道。又研究过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还是不得要领。中山陵自杀未死，在西湖养伤时，我曾首次接触到马列主义。”续范亭养病时曾拜访全国著名的佛教徒印光大师。续范亭提出意大利法西斯侵略埃塞俄比亚，日本侵略中国东北，佛学该如何解释时，印光大师只吞吞吐吐地说，这是“劫数”“大劫难免”。续范亭认为印光的论点虚幻无为，因而果断放弃了佛学，转而从读书中寻求答案。

1938年7月7日，120师战动总会、骑兵第1军在岚县共同纪念抗战一周年。前排左起：师政治部主任甘泗淇、战动总会主任续范亭、骑1军军长赵承绶；二排左2起：师长贺龙、战动总会组织部长南汉宸、副师长萧克、师政委关向应；后排右1为师民运部长罗贵波。

他偶然间看到一些马克思、列宁的书，阅读后逐步了解到共产党关于消灭阶级、消灭压迫、大同世界等道理。他想起在兰州时，曾见到过中国共产党的《八一宣言》，他赞同红军“停止内战，团结抗日”的合理主张。这时，他经过深思熟虑，对老友说：“看样子不做佛教徒，便做共产党了!”

敌寇入侵，国将不国。看着杭州“山外青山楼外楼”的恬淡安宁，续范亭却心乱如麻，他不愿躲在安逸中享受，他要继续战斗。1936年深秋，杨虎城将军参加了国民党五届二中全会后，来杭州探望续范亭，并请他出山到西北共事，他慨然答应。于11月间由杭州乘车北上，写下“烈士英雄西子宫，山川草木并昆虫。西湖拜别从军去，征讨将军遂犬戎”的豪言壮语。12月12日，在中国共产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的影响下，张学良、杨虎城发动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中国共产党为了全民族抗日大业，积极推动西安事变和平解决，给续范亭触动很大。多年后，续范亭在《清明节后有感》中说：“‘西安事变’找到了共产党，使我认识了中国革命的总方向。”

12月27日，中国共产党派出以周恩来为首的代表团到西安，协助解决事变问题，续范亭经南汉宸引见与周恩来会面。续范亭问：“为何释蒋不杀？”周恩来向他解释了“反蒋抗日”与“逼蒋抗日”两种政策的得失利弊，并说：“报私仇，蒋介石杀共产党人何止千万，杀之亦不足以平宿恨；为大局，联蒋则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可成，共同抗日，民族危亡可救。”续范亭豁然开朗，他想，要拯救中国，惟有共产党，从此便坚定了拥护共产党的信念。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续范亭先后任第二战区民族革命战争战地总动员委员会主任委员、山西第二区保安司令、暂编第一师师长，协助八路军一二○师建立晋西北抗日根据地。1939年，续范亭在延安第一次见到毛泽东，两人一见如故，开怀畅谈。这次谈话，使续范亭对毛泽东钦佩之至。

120师与各方代表共商黄河河防。左1为八路军留守兵团保安司令部参谋长黄罗斌、左2为战动总会主任、山西二区保安司令续范亭、左3为120师参谋长周士第、左5为师政委关向应，左6为师长贺龙，右1为国民党军22军86师257团团长张云衢。

1940年冬，日军开始冬季大“扫荡”，续范亭率领行晋西北署机关人员日夜转战行军，积劳成疾，终于病倒。次年5月，续范亭渡河到了延安，经医生检查，发现肺部大部溃烂，立即被安排到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治疗。当时，解放区被敌人占领，药品奇缺，毛泽东派人将自己的药品送来。周恩来、彭真等人都设法从敌占区给他购买药品。1942年延安整风运动时，续范亭虽然还不是共产党员，却积极学习整风文件，研读马列主义著作，并赋诗表达了革命到底的决心：“老汉当益壮，穷汉当益坚。卷土重来再奋斗，革命未成敢息肩？”

续范亭积极以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来衡量自己，直面剖析自己的不足，认为自己“从19岁参加了辛亥革命，自认为是一贯站在革命立场上的，是为大众谋幸福的，总觉得自己有理。现在想起来，实际上是做了30年‘与虎谋皮’的事，几乎被虎吃了，这是最危险的。今天的我，可以说是‘虎口余生’。抗战后才走上了正确的革命道路，找到了‘与人谋皮，与人为善’的真理”。续范亭在不断否定自己、不断追求进步的漫漫长路中找到马克思主义真理。

1947年9月，续范亭在临终前致书毛泽东和中共中央，请求加入中国共产党：“屡欲请求入党，作一名革命军的马前卒，以终余年，但已久病床褥，迄未提出……在此弥留之际，我以毕生至诚，敬谨请求入党，请中共中央严格审查我的一生历史，是否合格，如承追认入党，实平生之大愿也。”在续范亭逝世的第二天，即9月13日，中共中央决定接受续范亭的要求，追认其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并以此引为本党的光荣”。这是对续范亭毕生追求真理的高度评价和崇高敬意。

续范亭是无畏的爱国勇士，任何阻碍社会进步的反动势力，续范亭都勇敢地同他们战斗，从晚清政府到袁世凯，再到北洋军阀、日本侵略者、国民党反动派。续范亭为民族和人民的解放不断探索着出路，几经波折，终于找到了彻底解放中华民族的道路。他是不怕黑的勇士，他将手中的火种点燃，给黑暗中的人们带来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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