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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早晨的事

发布日期:2017-04-21 16:05    来源:抗战日报    作者:丁基
 丁  基
     一天早晨,天边刚刚现出一片青白的光,在一个圆圆的山包子近处,我们这一支小小的队伍停下来。只要再转很小的一个湾,走几步下坡路,就可以看见人家:原来已经到村了。
    “六二九”(一个首长的代号)走到高处,大略地看了看地形,吩咐过——在那里放哨的,监视那个方向之后,走回来,正碰上马副官去打房子回来,头一句话就使人吃了一声:
    “消息也没封锁好,老百姓弄不清是日本,是咱们,都溜了;闾长也躲的找不着。有一个老百姓说,村西头住着几个穿便衣的,再问,可就一连串三个‘晓不得’,也说不上是哪一部份,闹不清倒是咱的人,还是日本的警备队。”
    “六二九”没有说什么,像是心里早已有了主意。回头对我说:“你和这位高同志去看一下是什么人。”
    姓高的是本区地方干部,时常来这村里。我们相跟着,从山头上的小道绕下去,天色越走越亮,高高吊起的长庚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刺骨的寒风跳过一眼望不尽的山疙疸,吼着奔过来。   ——使人忘不了冬季反“扫荡”的滋味。
 
刊登本文的中共中央晋绥分局机关报《抗战日报》   报纸来源:王波
     下了山,就见有一座大院落,并排10个整齐的窑洞,被风雨剥掉了油漆的黑大门上,有两个大铁环。这是村西头最远的一家,和村里隔开着。我们走去叫门。
   “开门来哎,拜识!快些开来么!”我们很经验过几次,知道在战争时期,老乡们多半不肯大胆地为一个生人开门,所以叫他“拜识”。(晋西北称结义兄弟为“拜识”)
   这种“叫门法”成功了,里面立刻有个老太太的声音响应着,接着是房门“忽啦”的一声,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和擤鼻涕的声音后,我们又听到一双磁(注1)盆放到砖上的声音,老太太一边拉门拴子,一边很亲热的问:
   “你大驮炭走了没呦”
    但当她发现了站在面前的是自己记不得的人,背后还站着一个我:穿着兵衣服,背着满是灰尘的背包,一支英国造马枪倒挂着。这显然是出于她意料之外的,她一双手扶着尚未完全拉开的门扇,带着多少有点不欢迎的音调说:
   “找谁呢。男人们都不在家?”
   “前天住下的队伍还在不在?”姓高的问。
   “这里没啦住下队伍。”她镇定的说,用眼睛越过这位地方干部的旧瓜皮帽,朝我看看。从她声音的实在,肯定,你简直不会怀疑她说的话是不是假的。她有意的停了一下,却没有让对方来得用再问,便加上句:
    “你到下面闾长家问一下。”
    于是她走到门外,指给我们到闾长家去的路,自己却站住,直到看见有人出来开门了才进去。
    到闾长家只要下一道坡,没有多远。一路上姓高的说,闾长家他认得,要是光去问一声,也不会碰这个软钉子了。我没有回答他,我正在想,这位老太太真是又沉着又机警。
   “计大娘,开门来!”
    开门的又是个老太太,她面色略白,眼角仿佛有点粘,半开半不开的。穿着到膝的兰布薄棉袄,外边罩着一件短得很不调和的背心,吊在半腰身,纽扣还没有完全扣好,一看就知道是听见打门才起来的。她一看见姓高的,便亲切地说:
   “从哪里来呀,这么早?回家里暧一暧!”
    就在说话的时候,她把身子欠了欠,往门外探了一眼,便发现在门的左边靠墙立着一个荷枪的战士。她很敏捷地朝我瞅了瞅,立刻缩回身子去了。这一切她作得是那么自然,如果你不注意,很不容易在她身上找出哪怕是一点点不镇静的意思来的。
    姓高的问她,那几个人住在谁家,现在是咱们的队伍找他们哩,她对他望着,听他说话,伸手去揉了揉眼睛,似乎为要更加明白的看清楚,站在他面前的到底是什么人。无疑地她心里抱着警戒的心理,在考察着。
    她向我扫射似的一瞥。提高嗓子说:
   “走了,人家吃了顿饭,就都从山上走了,没啦住下!”
    姓高的分明知道她这是故意说给我听的,知道她并不放心,这一套他自己可熟的多了,便继续解释着。他凑得更近,几乎是对着她的耳朵说的,她一手扶在门框上,眼光低视着,望着脚前地上,正如一个人沉思着一件重要的事情时,常常要表现的那种样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听他讲。
    我从她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出她的疑虑已经逐渐在消失下去,姓高的刚说完,她头一抬问道:
   “是咱的人?”
   “是咱的人!”
   “是八路军?”
   “是八路军!”
    于是她把手从门框上挪下来,仿佛从心里去了一个压着的铅锤,或是从眼前去了一层浓雾以的,又问了一句:
   “不含糊吧?”
   “不含糊!”姓高的说。
   “那么——”她稍微拖了一下,扬了扬头,指了个方向说:“在脑畔上(即上面)桂宝家里呢!”
   我们重又回到那处整齐的院落里来,并且找到那几个先前认为是神秘的人物,原来是团部派来侦察三交一带的侦察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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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基:(1917-1944),陕西兰田人。原名李伯岺,曾用名李丁基。是上海大厦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前身)的9个共青团员之一,参加一二九运动,被国民党当局逮捕、在狱中经受住了国民党的受到严刑拷打抗日战争爆发后,奔赴延安,在鲁迅艺术学院文学系学习期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毕业后分配到120师,先后任120师战斗剧社编剧、战斗报社随军记者。1944年9月15日,丁基作为随军记者,坐在碉堡边上,写了一篇通讯:《在敌人门口打击敌人》,在16日的战斗中英勇牺牲。丁基牺牲后晋绥边区各报和延安《解放日报》通栏标题是:“战斗报记者丁基同志和战士一起作战牺牲了”。并把他用鲜血染红的遗稿 《在敌人门口打击敌人》发表出来,也用两条通栏标题:“用血换来的胜利,用血写成的通讯”。(摘自中国共产党新闻网、中国文物网)
    注1:照原文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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