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培元：跟随贺龙师长的日子

发布日期：2016-01-06 11:43 来源：《吕梁晚报》作者：晋绥基金会

　　我（姬培元）从军多年，最佩服的首长是贺龙师长。他可敬可亲，让我永远不能忘怀。每当回忆起跟随贺龙师长的日子，心里总泛起一股股暖意。

　　留任警卫参谋

　　从抗大毕业后，我匆忙赶回兴县蔡家崖八路军120师驻地，到政治部干部处报到。在师部见到贺龙师长，我连忙敬礼。爱兵如子的贺师长一看是我，亲切地说：“是小元子啊！”我顿时感到心里热乎乎的。他询问我的学习情况和病情，我回答：“基本没事，只是偶尔还有点咳嗽。”师长听了以后说：“你就不要回作战部队了，顺便告诉政治部干部处，就说我给你另行安排任务。晚上到我这儿来，我详细给你讲，报到去吧！”当天晚饭后，我去了师长住处，师长问：“吃饭了没？坐！”师长跟我讲：“一来你病还没好利索，另外根据中共敌工部通报，最近敌特向我渗透情况严重，人和牲畜中毒事件时有发生，需要部队和机关做好反渗透和解围。我考虑后，决定把你留下来任师部警卫参谋，你看有什么意见？”我忙站起来说：“我听师长的！”师长高兴地说：“好，就这么定啦！”而后，师长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坐下，我还要跟你谈一下，师里研究决定，让政治部责成警卫处、敌工处、锄奸队共同拟定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你尽快熟悉一下驻地和附近村庄情况，配合各部门做好反敌特、防渗透的任务。”师长问我：“你还有什么要求？”我说：“没有了，保证完成任务！”

　　第二天我就在驻地和附近村庄查看，发现当地老百姓虽然贫苦，但整个市面宁静、群众稳定；我们的群众基础很不错，群众是拥护八路军的。随后，由保卫处和锄奸处共同制定出“内紧外松”的方案：由保卫处负责摸排审查，锄奸处负责外调内查，师部警卫参谋负责师部和师部驻地警卫。在原有警卫的基础上，我随即增设了几道潜伏哨和暗哨点，又从警卫营派出几名战士，对师部和驻地的水井、泉子实行双岗白天黑夜站岗把守，并从师侦察科抽调了一个班，布置在师部驻地和附近的村庄，穿便衣侦察、摸查行迹可疑的人员，师部采购人员也指定专人负责。经过一番部署后，我单独向师长汇报了一下师部防卫情况，师长很满意：“好，不要一惊一乍，要紧紧依靠人民群众。”经过一段时间防、管、控，驻地没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市面也井然有序。

　　一双银筷子

　　不料，没过几天，师长喂养的一只小狗，不知吃了什么东西死掉了。这是驻地老乡特意送给贺老总的。我闻讯后，急忙赶去内务排，一看无法挽回，忙问值班的战士：“怎么回事？”我的心里内疚、惭愧、不安交织在一起，不知是什么滋味。考虑到安全防范，我去了趟师部卫生队，向有经验的医生讨教和询问，有什么好的办法能测验饮水、饭菜中有毒。其中一个告诉我，用银制的器皿可以测试出来。回来的路上，我仔细想，用什么才能简单方便？突然想到，平时经常使用筷子，何不打造一双银筷子！平时其他首长也一块用饭，对其他首长的安全也有保障。想好后，直接到师给养处找到领导，说明来意，给养处长很痛快，破例批给几块银元。带着银元，我急忙来到市面找到了一家银匠铺，要求打一双银筷子，店主答应接活，交了银元后，店主让几天后来取。过了几天，我取到了银筷子。在回来的路上，心里直犯嘀咕，未经请示自作主张，行吗？我揣着一颗忐忑的心，来到师长住处。“报告！”“进来！”我小心翼翼地说：“师长，我给你搞了一件东西。”师长不以为然：“哦，你又在搞什么名堂，这几天白天你都干什么去了？”我只好摊牌了：“师长，你看，我给你搞了一双筷子。”师长似有察觉：“大惊小怪，什么筷子?”我急忙拿出来递给师长，他一看：“你这是干什么？”我就把事情的原委向他汇报了一下，他听后说：“你这个鬼机灵。”我一听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连忙说：“师长，警卫营新兵连训练实战演练，他们请您去观看指导，您看……”师长一脸高兴：“我知道啦，哎，对啦，你去安排一下，下午咱们骑马去，顺便遛遛马。”“是！”敬礼后走出来，这才松了口气。我未经批准，私自做银筷子，这在当时是严重的违反军纪，师长平时带头遵守纪律，从不搞特殊，对部下也要求特别严。此前，警卫营一个连长，湖南洪湖籍人，到驻地一个饭馆喝酒，一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因态度不好，店主不让，被师长知道后，发火道：“丢人，脸也让你丢尽了！”当时给予他撤职处分，调往作战部队，我看师长正在火头上也就没敢吱声，事后我劝师长，念他跟随您多年，作战勇敢，屡立战功，是不是从轻处理，师长说：“一个军人，军事技术再过硬，不遵守纪律就不是好军人，没有铁的纪律，哪能打胜仗，什么也干不成，别说了，让他去前线多杀几个日本鬼子吧！”

　　下午，我陪师长准备去新兵训练营，当警卫员把师长的坐骑“菊花青”宝马牵过来，师长得意地对我们说：“这马还通人性呢！你们别看这菊花青，脾气可野了，难以驾驭，只听主人的话，能理解主人的意思。”师里的同志们都知道师长很钟爱战马，讲起来很神气。只见师长一挥手，接过缰绳，跃身就翻上马，我们策马紧追，来到新兵训练场，走进场地，全体都向师长敬礼。礼毕后，师长作简要讲话：“同志们，平时多流汗，战时就少流血！”当战士们演练摸爬滚打时，他叼着烟斗看得津津有味，时而拍手鼓掌；当练空手格斗，一方把另一方摔倒，另一方不服气，又被摔倒时，师长就像个年轻人，笑得前仰后合；当练拼刺时，一方眼看刺到对方，他就喊着：“当心喽！”演练结束后，师长给战士们讲，只要练就一身硬本领，他日本鬼子也不是长得三头六臂，我们一定能将鬼子赶出中国去。在师部遇到军情紧急时，师长都要亲自查看地图，制定作战计划，常常从晚上工作到凌晨，一个人在凝神沉思。我们都不敢说话，怕打扰了师长。当深夜饿了的时候，他让警卫员搞点吃的东西。警卫员说：“现在只有山药蛋了。”师长笑呵呵地说：“很好啊，那就烧点山药蛋吧。”他把烤熟的山药蛋分发给师部晚上加班的工作人员，和大家一起吃。那时，部队供给困难，一天只能吃到少量山药蛋。师长乐观地给我们讲，虽然现在我们条件很艰苦，但我们是党的军队，是人民的军队，不是我个人的军队，为了全中国受苦受难的老百姓，为了国家免受帝国主义强盗的欺辱，我们吃点苦，受点罪，流血牺牲是值得的。在最困难的时候，部队的生活靠吃煮黑豆、马料维持，时间一长，有些战士得了夜盲症，晚上行军看不见路。后来才发现，原来是长时间吃黑豆和马料缺乏营养造成的。

　　三个日本战俘

　　晚饭后，中央来电指示，我八路军120师转战晋察冀边区赴冀对日作战。师长告诉我，不要声张，你下去做准备吧!几天后，接到部队原地集结命令，我八路军120师358旅主力“亚5”、"亚6"，715、716、714团2个营，还有师部机关部队入冀，与晋察冀边区部队配合对日作战。到达冀中平原后，师部命令我带一班战士，押送三名日本鬼子俘虏兵到晋察冀军区司令部。在押送过程中，由于鬼子拼命挣扎反抗，路上大吵大闹，不吃不喝，影响去晋察冀司令部的指定时间。我只好命令战士们把三个日本俘虏绑了起来，扶在战马上赶路。当走在山谷顶上，战士们建议：下了坡就快到司令部了，路不远了，咱们休息会吧？我想到可以顺便让早就吵闹着要方便的鬼子方便一下，就同意休息一会。没想到，三个鬼子其中有一个军曹，趁这时战士们警惕性有点松懈，猝不及防抢走了一名押送战士的枪。我连忙过去反夺，鬼子迅速向我刺来，战士们被瞬间的突发情况惊呆了，我却很冷静，明白眼前将要发生什么。说时迟，那时快，我死死抓住顶在我腹部的枪管，生怕有一点放松。让刺刀划开了三寸长的口子，我也顾不得去管。战士们反应过来后，拿枪托狠狠地击打了鬼子军曹几下。鬼子军曹因失去重心向山谷顶上两边的悬崖滚了下去，其余两个鬼子看到这种情形也顺势跳了下去。我忍着伤痛带着战士们赶到山谷底下，找到鬼子的时候，他们满身是血，已经断气了。押送任务失败了，我不知如何向首长交待，带着无法表达的心情回到师部，去卫生队简单包扎了一下，就向师长汇报押送情况。师长听了很生气，当场训我：“怎么搞得，你是干什么吃的，多年的老兵了，还是师里经验丰富的侦察人员！”为了让师长消气，我急忙对师长说：“以后再捉几个。”师长一听更生气了：“由于日本帝国主义的军国主义思想和武士道精神的顽抗，这几个日本鬼子俘虏是我前方战士浴血牺牲好不容易逮回来的、活着的宝贝，为此好多战士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通过改造他们，说服他们，教育他们，可以让他们为我八路军工作，一起建立反战同盟战线，揭露军国主义者的阴谋。”师长的话，让我茅塞顿开。我的想法太简单、太幼稚了：由于我对日本鬼子的满腔仇恨，认为死了几个鬼子，可以再捉，没有认识到鬼子俘虏对我八路军的重要性，听了师长的话，我才明白他们可以做我们的反战工作啊。我向师长保证：以后工作一定小心仔细，万无一失。

　　从冀中回来后，因为工作的需要，让我到一线部队714团任侦察参谋协助副团长刘林工作，当时只带着一个营驻扎在河曲县，团部设在树儿梁村，目标是打击敌人，扩大武装。临别时，师长送了我一支“派克”黑杆钢笔，让我好好学习，叮嘱我下去紧密团结群众，依靠群众，因为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我们追叙友情，依依不舍，挥泪而别。

　　多年来，我一直想念敬爱的贺师长。一九五八年，我因负过伤而得了肺痨，丧失了劳动能力，正赶上人民公社集体化，还带着一个刚刚失去母亲且不满五岁的儿子。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只得求助于我的贺师长，给他写了一封信，诉说了我的困境。升为元帅的他，没有忘记我，很快回了信，要求县政府妥善安排我的生活。得知后，我惊喜万分，几天几夜辗转难眠。再后来，当我得知元帅先我而去，我悲痛万分，很长时间都在伤心、流泪，因为他就是我的首长、长辈和亲人。

　　两只猪蹄

　　师长教导我们，有空就帮助当地老乡做事。有一天，我去老乡家中帮忙杀猪，收拾停当后，老乡见我瞅着扔在地下的猪蹄子，就把猪蹄子送给我，让我回去给首长吃。起初，我说什么也不要，因为我没带钱（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有钱），况且部队有铁的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可老乡非要我带回去不可，说你们保护老百姓，出生入死，给你们吃个不值钱的猪蹄算不了什么。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好推辞，便带回了两只。晚上炖熟了给师长吃，师长边吃边说：“这是个好吃的。”吃了一会，问我：“从哪弄来的？”我说：“去老乡家帮忙杀猪，人家送给我的。”师长一听，停住了吃，问我：“给钱了没？”我胆怯地说：“没有。”师长马上拿出津贴给了我，让我送给老乡，并叮嘱我，以后不准白拿老乡的东西，要严格遵守八路军纪律。

　　姬培元简介

　　姬培元（1910—1970），湖北人，后定居山西省偏关县黄树坪，为偏关县在乡老红军。1930年加入中国工农红军，随红二方面军参加了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抗日战争爆发后，他随八路军120师东渡黄河，参加了晋西北“收复七县”战役，在攻打神池战斗中腿部受伤，随部队转移到管涔山，又转战晋察冀到阜平、易县等地作战，之后挺进大青山，任内蒙古大青山旗下营教导大队军事教官。抗大毕业后任贺龙120师师部警卫参谋，任120师358旅714团侦察参谋。解放战争期间，参加过攻打包头、集宁、榆林战役。参与组建新五团,并任新五团代参谋长，后调任旅部敌工处长。因长期工作，积劳成疾，疾病缠身，到五寨留守处养病。1949年转到偏关县黄树坪休养，担任黄树坪农业互助合作社长，党小组组长。1958年贺龙元帅亲笔给他回信至偏关县政府，主要内容是：此人随我多年，望地方政府妥善安置。1967年江苏省军区副司令员刘林将军派政治部2名干部到河曲县寻找失散的老战友，通过偏关民政局在黄树坪找到了他。曾在忻州军分区疗养院（在河边阎锡山故居）、山西省军区黄陵干休所疗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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