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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奠归来随想!
发布日期:2019-04-18 17:07 来源:山西省晋绥文化教育发展基金会 作者:李小兵
列车在广藐的原野上奔驰,窗外大片的农田和低矮的农舍,在田里劳作的人们,和我儿时记忆的景象是那样的相象。到了,快到了,就要见到爸爸了。我的心情一次次的激动。"爸爸"在我的记忆里是那样的模糊和遥不可及。赴朝作战前,父母将我送回汾阳老家,托付给外祖父母抚养,从此再没有见过,更没有喊过一声爸爸。
我和爸爸妈妈
从一些长辈和邻人的叙述中我了解了一些父亲童少年的片段:父亲八岁丧父,十一岁丧母。依靠奶奶给人接生勉强度日,其中艰辛可想而知。同时父亲又天资聪明,小学时连跳两级,十二岁考中学时,夺得了汾洲府八县联考第一名。
爸爸(后排中)和他的战友们
一九八三年,母亲才将父亲的牺牲证明和残疾证书等资料转交给我。我在孝义县民政局办理了烈士牺牲证明书。手捧烈属证,思绪万千。外祖父母早已辞世,我也成家立业,儿女双全。(由于外祖母下肢瘫痪,在我记忆中总吃旧饭,困难时期更是艰难度日。晚上外祖母在油灯下给我捉虱子的情景尤如昨天……)。
在甘肃张掖,三军政治部同志合影。后排右2为爸爸,后排右3是朱致平伯伯,时任军政治部主任。
父亲生于一九二四年,七七事变后,日军侵入山西,十三岁的父亲投笔从戎,参加了八路军。一九三八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历任战士、连指导员、营教导员、团政治处副主任、骑兵团团长、军政治部秘书科科长、组织科科长等职。
大生产运动--这是爸爸保存的一张极其珍贵的照片,我不知道照中片有没有爸爸。
先后转战于晋、绥、包、陕、甘、青一带。参加战斗百余次,先后负伤五次,四次评为三等残废,一次评为二等一级残废。抗美援朝中任一军政治部组织科科长。在一九五三年夏季反击战中壮烈牺牲,年仅二十九岁。在迎来和平曙光的前夕长眠在了异国他乡。
爸爸在朝鲜前线的留影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行驶,火车缓缓驶入平壤火车站。映入眼帘的是红底白字的朝文标语和简单朴实的候车大厅。朝鲜导游迎接了我们,驱车入住西山宾馆。这里是平壤一流宾馆,各方面很完美,来前疑虑一扫而光。
可喜的是,这次扫墓促成了我们五兄弟第一次集体会面。
2018年4月3日,我们兄弟五人在丹东首次集体相聚。左起:李中林之子李小兵、康致中之子康明、王伯明之子王安继、孙泽东之子孙群凯、王波之子王援朝。
我们的父辈从抗日战争就在一起打日本;一起保卫延安;一起解放大西北;一起抗美援朝;又一起于一九五三年六日二十六日牺牲在临津江笛音里西北无名高地;又一起埋葬在老秃山152墓地。他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一军七师十九团团长康致中、政治委员孙泽东、团参谋长王伯明、军组织科科长李中林、师防疫股长王波。
王援朝和他的养父母
我们五兄弟都出生在甘肃张掖地区。王援朝最长,出生于一九五一年二月。他的三个父亲(生父杜耀亭,养父王波,继父王福寿)同在一个部队,同赴朝鲜前线。生父杜耀亭时任师后勤处长,就在停战协议书签定生效的当天,遭敌机轰炸而牺牲。也和我们的父亲一起埋葬在152号墓地。王援朝对朝鲜有很深的情结。这次是他第二次赴朝,第一次是一九五八年七岁时随母亲赴朝渡过了一个暑假。他此次赴朝不但肩负两位父亲的祭扫任务,还肩负着对铁道兵烈士的祭扫任务,因为他曾经也是一个铁道兵。
王援朝生父杜耀亭烈士
我出生于一九五一年三月三十日,比康明早五天。康明的父亲是十九团团长康致中。康明已是第六次赴朝。多则数月,少则几天。他是我们这次扫墓活动组织者之一。为了广大志愿军烈士后代他已奔走、呼喊了近三十年。其中有欢喜,但更多的是辛酸。
康明和他的爸爸妈妈
此次赴朝康明特地制作了一个152墓地的相框(这样的纪念亭当时有三个,桧仓郡一个,上甘岭一个,152墓地一个),从西安带到朝鲜,以慰籍我们无法亲临父亲墓地祭奠而失落的心灵。
在此次扫墓团中,我们家的队伍是最庞大的,我带来了爱人,还带来了女儿,儿子。他们都想为自己的亲人,祖国的优秀儿女扫墓。
孙群凯和他的爸爸妈妈
孙群凯来了,他冒着心脏手术后时间不长的风险,带着爱人来啦。他的父亲是十九团政治委员孙泽东。他出生于五一年十月。
王伯明烈士
王安继是五人中唯一未和父亲谋面的人。他出生于五三年二月。父亲是十九团参谋长王伯明,出生时父亲正在朝鲜战场上,直到牺牲父子俩未能见面。
我们五兄弟大多未曾谋面。但相见后竟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温暖,滿脸的微笑;满眼的泪花;滿把的拥抱,说不完的心里话,道不完的兄弟情,直到次日零点以后……
在桧仓志愿军烈士陵园的纪念亭前。左起:孙群凯、李小兵、康明、王援朝、烈士周忠义(19团5连战士)之子周永谋、王安继。
四月四日早餐后,我们乘车五个多小时,来到埋葬着毛泽东长子毛岸英和众多志愿军烈士的桧仓郡志愿军烈士陵园。亲人们摆上花圈、鲜花等祭品后由扫墓团团长邓其平代表我们宣读了祭文(他也是老红军英雄团团长志愿军烈士的儿子,本人也是解放军某团团长),进行了祭拜活动。
由于不能前往部分烈士的墓地,我们在康明的带领下,来到陵园纪念亭,摆上康明放大的152墓地纪念亭像片,摆上亲人的遗像,献上从家乡带来的花圈、鲜花和各种祭品进行了祭拜。
在开城志愿军烈士陵园的纪念碑前祭奠我们亲爱的爸爸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时。六十多年的思念;六十多年的期盼;六十多年的委曲;一下崩发出来,我们匍伏在地,尽情的哭诉,尽情的呼喊。尤其是安继老弟,几乎不能自已。
我代表全家含泪读了《祭父亲》:
我来了,爸爸,
六十五年来第一次近距离为您祭奠,
您在天国还好吗?
我来啦,爸爸,
来看您了。
带着家乡的泥土,
带着父老乡亲的嘱托,
带着九旬老母亲的期盼,
带着您未曾谋面的亲人,
来看您了。
......
(《祭父亲》全文请见4月16日《红色晋绥网》。)
爸爸(左)和叔叔李枫林。1948年,爸爸回老家汾阳,动员了80多个热血青年参加革命。其中有我的两个叔叔、一个姑姑和一个舅舅。叔叔李枫林和姑姑李玉玲也是志愿军。
爸爸和舅舅
四月五日,天阴沉沉的似在哭泣,我们来到了中朝友谊塔,参加了一年一度的志愿军烈士公祭活动。
中朝友谊塔前摆放着中国驻朝鲜大使馆、朝鲜城市经营省、朝鲜对外文化联络委员会、朝中友好协会、平壤市人民委员会和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后代扫墓团等敬献的20多个花篮。
朝鲜人民军礼兵站立塔基四周,军乐队排立会场一侧,中国驻朝大使馆官员在李进军大使的率领下来了;朝方代表在崔成哲副相率领下来了;当年赴朝作战的老战士也来了。大会进行的既庄严又隆重,是近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
志愿军烈士后代们手捧着亲人的遗像在平壤中朝友谊塔前合影留念
由于我们的参加,更增加了大会悲哀的氛围,因为我们的胸前都捧着亲人的遗像。之后,我们又查看了友谊塔中的英烈名册,我们五兄弟的父亲均在一本名册之内。深切感受到他们将与世长存,永远活在中朝人民的心中,祖国和人民没有忘记他们。
五兄弟手捧英烈名册,父辈的战友情在我们手中接力。左起:康明、李小兵、王安继、王援朝、孙群凯。
在大使馆同志的带领下,来到了我国驻朝使馆。李进军大使接见了我们,与我们合影留念,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观看了朝方拍摄的金正恩委员长访问中国的影视片。使我们感到了中朝友谊的春天就要来了,看到了我们能正常祭扫亲人墓地的曙光。
李进军大使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
扫墓团在中国驻朝鲜大使馆合影
雨终于下大啦,我们来到新安州铁道兵志愿军烈士陵园。因为当年铁道兵史良厚为救落水儿童而壮烈牺牲,这座山更名为史良厚山。在淅淅沥沥的雨中,邓其平代表我们宣读了祭文。王援朝代表铁道兵老首长、老战友、革命烈士后代进行了祭奠。团内同志也在墓志墙上找到了自已亲人的名字,进行了祭奠。
爸爸,您是我一生最崇敬的人!
开城烈士陵园与老秃山烈士陵园在一条纬度线上,直线距离仅五十公里,我们又朝父亲墓地方向进行了祭拜。随着纸钱灰的徐徐上升,我们感到了父辈们收下了我们的心愿。
我们的心随着这缕缕青烟,飞向了天堂--爸爸!我想对您说,六十多年了,没有一天我不在想您!我望眼欲穿,想您回家!过年了,我想和您吃一顿团圆饭;中秋节到了,我和您一起看月亮品月饼;生日到了,我想和您看一场打仗的电影。爸爸,我最渴望的是和您再来一张全家福!如今我已经两鬓斑白,儿孙满堂,我最荣幸的是我是您的儿子,我最自豪的是我有一个英雄的父亲!
朝鲜扫墓归来已有十余天,陈传文老哥的呼喊;苗务才老人的戴孝苦寻;张润英姐妹的哭诉;郭军父子在墓前的悲恸……时时在我的耳边回响,在我的心中缠绕。
伟大的志愿军烈士们,敬爱的亲人们,你们听到了吗?
你们一定能听到,听到了我们全体烈士后代的呼喊,看到了我们对你们的祭奠。
安息吧!先辈们!安息吧!志愿军烈士们!
我们不会忘记你们,直到永远。
李小兵
于2018年4月21日
文/图:李中林之子李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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