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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四眼 作者王生明

发布日期:2015-12-10 23:32    来源:遐思鸟巢    作者:王生明
       四眼哥!
       不,或许应该叫你四眼妹,反正就是你,头背墨黑,眼睛上方长着两个圆圆的黄色豹斑,远看近瞧,都像四只眼睛。我的朋友,我的亲人,你能听到我的呼唤吗?
       1936年,父母亲和祖父母分家了。在分家前一年,父母就在村边沟尽头,倚着土坡盖起五间石窑洞。为了节省日常炊事和取暖的炭火钱,在外祖父的督导下,父母在窑洞四周栽种了365棵小杨树。窑前有一片空地,算是一个小院。因为没有围墙,野兔、狐狸甚至饿狼,经常在院子外缘出没。
守土抗战的勇士   四眼
      四眼何时来到我家,我至今不清楚。只记得在我4岁那年(1937年)不知为什么事,父亲久不回家。一日,母亲带领我和四眼迎着嗖嗖寒风,到村外很远的地方去干一件我和四眼都不甚明了的事情。
      走着走着,在荒无人烟的丘陵地带,我们找到了自家播种下莜麦的耕地,母亲用手刨开虚土,寻出几粒莜麦种籽高兴地说:“发芽啦!”当母亲把发芽麦种和湿土回填完毕,正要站立起来返家时,竟突然晕倒在地。我失魂似地扑到母亲身上,只见母亲紧闭双眼,却平静地对我说:“妈没事,躺一会儿就会好的。”我说:“你不起来,狼来了怎么办?”母亲说:“不用怕,有四眼守着咱们哩!”于是我把注意力转向四眼,只见他骤然紧张起来,围着我和母亲不停地打转,喉咙深处发出恐怖与愤怒的响声,鼻子呼哧呼哧,四只眼睛警视着远方。有时又突然站住,用四爪在地上乱刨弄得尘土飞扬。我理解,它是在向一切潜在的敌人示威宣战:任何敌人胆敢来侵犯它的主人,它将奋死抵抗,拼死一战。所幸,过了一会儿,母亲终于从地上站起,我们安全回到家中。从那一天起,四眼在我的心中,就不是一条狗。
      就在第二年的农历八月二十二日深夜,身任中共平鲁县委城工部部长的父亲终于在家中出现,但他在一盏小油灯下只坐了不大会儿,就对母亲说说,日寇已经在离家八里地的平鲁城安营扎寨,上级命他在今晚就举家搬迁出走。母亲慌了,千辛万苦刚刚营造好一个家园又要抛弃,她声泪俱下。父亲只说保命要紧。那这个家由谁来看管?想来想去,重任落在了四眼身上。经父亲和邻居罗有德叔叔商量,在我们深夜走出家门以前,父亲把四眼拴住,亲手交给罗叔叔带走。
      据说,我们出走不几日,四眼即获得自由。最初,它情绪十分低落,但它似乎明白主人的安排,很快就恢复正常,回到它常卧的地方——五间石窑洞顶上的一堆柴禾。有时它也走下来到院子里巡逻,或到院子外缘看看有没有不速之客。总而言之,除听到邻人罗家的呼叫,跳过半人高的土墙,去饮食三次洗锅涮碗水外,它别无所求,哪里也不去。这样几年过去,四眼的性格越来越孤僻凶猛,它曾把一个闯入院内的叫化子扑倒在地,没有人敢接近它的领地。
       1945年8月15日,日寇宣布无条件投降。我与姐姐王生梅正跟随部队向绥蒙进军。留在山西省工作的母亲蒙青山曾请假独自回大破石村探望。由于离家已经八年,四眼的性格已不似当年,邻居怕发生外,在母亲走进自家院子之前,即把四眼诱到邻居屋内看管起来。哪知,当母亲从门缝里看到它时,它立即停止狂吠,对母亲直摇尾巴。母亲让邻居把门打开,四眼羞答答地小跑到母亲身边,不停地用头拱动着母亲的衣襟。当母亲伸出双手抚摸它的头时,从它的喉咙深处发出如哭如诉的悲鸣。母亲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便和四眼哭抱在一起……
       母亲生前曾告我,最让她伤心的是:无论四眼有多大的悟性,都无法让它知道,在它和她分别的八年间,四眼失去了两位男主人,即我的父亲和外祖父,他们都是直接死于日寇的刺刀和枪弹之下的八路军抗日烈士。他们已经无法回到老家观赏那满院高大的白杨树了。
      啊!四眼,你是抗日军人家属的挚友,你是守土抗战八年的勇士。每当清明节到来之时,我就想起“七,七”事变前我的家园,同时也就想到了你。我为你落泪,我为你自豪!
 
附:四眼的主要亲属简介
     父亲王宝,抗日烈士,详见1942年10月24日《抗战日报》“悼雁北的模范敌伪工作者”。
     母亲蒙青山,离休干部,1991 年11月1日《朔州日报》报道,她于1991年9月9日谢世,骨灰安放在平鲁烈士陵园。
    姥爷蒙蔚,抗日烈士,原八路军120师独立六支队二营五连连长,1940年7月7日在朔县南榆林战斗中牺牲。
    姥姥蒙张氏,模范抗属,2002 年12月16日《朔州日报》称她是“陶小峰村的‘沙奶奶’”,已故。
    恩邻罗有德,山西省朔州市平鲁区大破石村农民,已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