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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回忆,一生的怀念
发布日期:2016-03-08 11:19 来源:山西省晋绥文化教育发展基金会 作者:段晓岚
--段晓岚的部分回忆
我的父母段云和张枚,1937年留学归来,放弃在国外继续学习的机会,也辞去山西大学讲师工作,毅然决然奔赴抗日前线,投身革命。经历了艰苦卓绝的八年抗日战争和五年解放战争。我们兄弟姐妹七个中,有五个是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出生在晋绥革命根据地。
我是老大,出生在苛岚县,叫晓岚。老二叫晓兴,出生在兴县。老三叫晓陕,出生在陜西神木县。老四叫晓峤,出生在兴县张家湾。老五叫晓临,出生在临汾。我们都是晋绥娃。
2015年3月4日,段晓岚(本文作者)专程来到基金会,为晋绥革命烈士陵园捐赠植树款4500元。
我是一九三八年七月一日,在岢岚县一个老乡家的窑洞里出生,是大娘接生的。生下不久,就被送到岢岚县白家沟,一个姓白的老乡家寄养。爸爸说,他和妈妈曾骑马去看过我。看见我刚吃完筱面,自己就走到水缸前,拿起水瓢舀起冷水就喝。长得又黑又壮,那时还不到三岁。就在三岁那年,日本鬼子进村了,到处烧、杀、抢,还打死了正在井边打水的我的奶爹。地下党员干部牟函林叔叔,怕鬼子发现,乘天黑时,骑着毛驴抱着我,偷偷地连夜把我带出来,送到在兴县工作的父母那里。
我就是在黄河边,吃着这里的小米、筱面、山药蛋长大,跟随父母叔叔阿姨们在革命队伍里渡过我的童年。我亲眼看到,亲身感受到八路军和老百姓,同甘共苦亲如一家人。父辈们为民族解放,为穷苦大众翻身,英勇奋斗,不怕牺牲的精神;大家在那样极端艰苦的战争年代,团结互助,艰苦奋斗的精神,都深深地印在我儿时的脑海里,铭刻在心里。
军民亲如一家人
当时八路军住和办公都用的是老百姓给腾出来的窑洞。我们家曾先后住过很多老乡家窑洞。在北坡,有一段时间住的是侯巧家的。我们那时候,跟当地的小孩整天一起玩,一起拾柴,到坡下小河里捉小鱼,在河滩上捡小圆石头抓子玩,把线绳接成一个圈"掏槽槽"玩,秋天到野坡上摘酸枣吃,很开心。有个叫牛爱琴的当地小女孩,就是我的好伙伴。
在过年时,军民总是一起欢度。我记得有一年,是在大食堂院里开联欢会,还让我和郭为儿(老乡的男孩子)一起表演节目,二人对唱"贺功"、"我送你一个光荣灯,表表我们妇女的心…"。还记得另一次,是日本投降了的那年春节。我跟着叔叔阿姨们,到另一个村子去参加军民春节大联欢,去扭秧歌。路较远,还要爬山。我小,中途走不动了,是屈健叔叔把我背上山的。后来屈健叔叔说,我在他背上还问了一个他没法回答的问题,为什么八路军穿的是灰衣服,国民党穿的是黄衣服?屈健叔叔头包毛巾,两个耳朵掛着红红的小尖辣椒,装扮成一个妇女。我们军民一起,敲锣打鼓,兴高采烈地扭啊跳啊,博得阵阵掌声和欢笑声。在用木板搭建起的几条长木凳上,坐着军民的重要人物,还有一个戴着红军棉帽,高鼻子的苏联红军代表。每次我扭到他们面前时,就会得到热烈的鼓掌,我就扭得更起劲。活动完后,还吃了炸油糕和豆面汤,还往我穿的新棉大衣的小口袋里装了一把干枣和花生。
在石楞则村的一个春天,我看见老乡大爷大叔们,高高兴兴赶着毛驴,驮着满满的粮食,到离我家不远的窑洞,去交公粮给八路军。在北坡的一个中午,我正在外面玩,突听见一个老乡叔叔跟另一个青年(好像是民兵)说,快点吃,要去抬担架了。那青年边答应边快吃几口,马上就一起走了。表情是那样欣然和极积热情。这些都给我留下很深印象。
八路军也把老百姓当成自家人。老百姓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有了病,机关医务所的季医生、罗医生,都会给他们看病拿药吃。一个姓牛的大爷得了嘴歪病,我爸爸会一些中医,给他扎针,治好了。非常感激。
八路军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借东西要还,损坏了赔偿。总是保持着屋内屋外干净整洁,每当从老乡家搬走更加如此。
我跟老百姓的这种感情,就像融入我的血液里。后来长大,不管是下乡劳动锻炼,还是大学时去农村参加四清运动,跟老百姓总是那么亲切,不嫌穷和脏,帮他们干这干那,被称为贫下中农的"好闺女"。
自力更生 丰衣足食
那时的生活很艰苦,吃穿都很紧张。为了解决这一严重问题,也为了减轻老百姓的负担,响应毛主席党中央的号召,搞大生产运动,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我虽然年纪小,也参加了。爸爸和叔叔们到圪垯坡开荒种粮食,每人要求生产三百斤小米。我和妈妈也跟着一起爬坡上山,在那里妈妈给他们做饭,我给拉风箱。记得还有一次是夏天,大家又去圪垯坡锄地管理种下的庄稼,留下郝明叔叔带着我到河滩地去扶棉花。那是沿着蔚汾河的河滩上开的不大的一片平地,种的棉花。几天前,河里发大水,把棉花苗全冲倒了,有的还被泥压着。我们把苖扶起来培点土,盼着它们长大结棉花。
女同志大生产的主要任务是纺线、织布。要求每人一天纺二两棉花。白光阿姨是能手,可以纺四两,每人织1.5丈布,她可以织3.2丈,朴实又䏻干的白光阿姨受到表扬和奖励。我也帮我妈整理领来的棉花。先是要把混在棉花里的干叶干枝等小渣子摘掉,因为有渣子纺线时容易断线,也不利织布。然后把棉花分成薄薄一层一层,最后用细高粱杆,把每一层卷成两指粗一尺左右长的空心棉卷。有一次我没做,就出去跟小孩们玩了,结果回来挨了一顿打。后来,我也学会了用手摇纺车纺线。纺的又细又匀是一等好线,我纺的线顶多是三等,所以就没让我再纺线。
1944年,在北坡西红柿地里。左起:我的大弟弟段晓兴、我的大妹妹段晓陕和我(本文作者段晓岚)。
在北坡,爸爸叔叔们利用窑洞前不大的一点平地,用石头壘上边,种了几棵西红柿,这是第一次尝到酸甜的西红柿。在石楞则村,爸爸也在不大的院子边上翻出一小块地,种下几粒南瓜籽,然后由我和大弟弟管理。我们用小铁桶,到很远的山边去抬水浇灌,用小鋤松土锄杂草。一次,我不小心把一个小南瓜锄掉了,弟弟心痛地哭着提着小南瓜去妈妈那里告状。在石楞则村山路边,有一个接水的小水坑,或叫小水池,水是从山的石头缝流出来的。这水是这里人畜共饮的主要水源。我们和爸爸一起,把小水坑外边的杂草乱石弄掉,把土整丈平,种下菠菜籽。这里浇水方便,土地湿润,菜长得很好。我和弟弟把收获的一筐嫩绿的菠菜抬到食堂,请大家共享这劳动成果。
所以,劳动也成了我生活中的习惯和爱好。
躲不完的飞机轰炸
让我儿时忘不掉的,还有那躲不完的国民党飞机轰炸。1946年夏,蒋介石撕毁了国共合作共同抗日的协议,开始大举围绕、轰炸解放区革命根据地。蔡家崖、北坡是晋绥军政要地,必是轰炸的重要目标。记得一次,我跟一个孩子在背后的山上玩,忽然听到飞机来了,我们赶紧爬倒在被水冲出的浅土沟里。幸亏有这个小沟可躲。飞机刚刚过去,我们也刚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还没走几步,就看见贺龙司令员和他的一个警卫员,向我们走了过来。警卫员背着长枪,他们是去打猎回来,路过这里的。贺龙伯伯面带微笑,和蔼可亲地问我,你是谁的孩子?我说我是段云的孩子。贺龙伯伯笑着用手摸着我的头说:哦,你是段云的孩子,很好。 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面对面,直接与贺龙伯伯说话。感到那么亲切,难忘。后来才知道,爸爸是隨贺龙司令员,从冀中重返晋绥的。他们是抗日战场上的生死战友。
又有一次,我和弟弟跟爸爸在河滩上正在做什么,突然,飞机轰隆隆地飞得很低很快,冲我们俯冲过来,机枪在我们头上㗳㗳地扫射。我们拚命地跑。看见爸爸边跑边骂“狗日的”,边用手狠狠地把军帽上的国民党帽徽揪下来扔了。
在轰炸最严重的日子里,我记得有一天,天刚蒙蒙亮,大家就都往后面山的山沟里走。我妈准备了半锅粥端着。我的脚前两天被烫伤了,起了大泡,走不了路,是爸爸和叔叔们把我背进山的。这个沟是两个山中间的一个很深山沟,抬头往上看,天是一长条,沟宽有五六尺到丈把宽。这里阴暗,地上还有渗出的水和湿泥,也有些石头可坐。直等到天蒙蒙黑时,我们才敢回家。
在张家湾时,我们住的离黄河边更近。我亲眼看见,国民党的飞机往黄河里扔炸弹,一排排黑压压的炸弹扔下来,炸黄河里的船。因为飞机来的频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有的阿姨就把纺车搬到防空洞里,所谓防空洞就是在黄土山坡上挖的直不起腰的洞,躲飞机时也抓紧纺线。
那时是这样学习的
那时没有学可上,爸爸为了教我识字,用针线将裁好的麻刀纸钉成小本子。用毛笔在小本子里写满字,也有自编的儿歌,有的还有插图,我还记得一些。有一首是这样写得:"小小子尿炕头,背着被子找日头,日头躲在云里头,气得小小低下了头"。我知道,这里的小小子是取笑我弟弟的。有一个叔叔,他会些美术,也给我钉了个小本子,里边有图有字。记得有一页上画着红瓤、绿皮、黑籽、还有藤和叶子,旁边写着"西瓜"两个字。画得真好,好像西瓜的香味都闻到了。
还记得有一段时间,有一个阿姨把我们几个孩子组成学习班,教我们认字。地上支一个自制的黑板,阿姨老师在上面写字,教我们怎么读和写,我们坐在窑洞的土炕上,跟着读,左手托着黄土沙盘,右手拿着小树枝在上面练习写字。
1949年秋,11岁的我(本文作者段晓岚)随父母亲南下前于临汾。
后来蔡家崖成立了小学班时,我也上了几天,但很快我们又住到了石楞则,太远了,又没学上了。直到一九四八年九月,我十岁了,才正式上学。那天早晨,是爸爸亲手拉着小毛驴,驮着给我带的行李卷,领我走过河滩,从石楞则到北坡,把我送上马车。和另一个比我大一点的女孩一起,到几百里外的贺龙中学附小去上学。终于有学上了,真高兴,我多么渴望上学。坐在马车上,看着沿路的风景和天上的飞鸟,一会儿又跳下车,跑到路边摘些野花,插在马车的帮上,一路上很激动。因为已学了一些,上的是二年级。几十年后爸爸问我,有没有看见他在给我整理驴背上的行李时流泪了。那时只顾高兴了,哪里在意父母的心,现在想起来才知道难过。
永远怀念叔叔阿姨们
那些与父母一起共同战斗的可亲可敬的叔叔阿姨们屈健、郝明、白光、季医生、罗医生、侯荻、方正之、姜宝箴、龚逢春、楼化蓬、庄静、呂新民、张育英、袁野、袁瑛、韓向黎、王大姐(王亦侠)、郭明秋、桑一伟、崔光、李 质、丛一平、梁膺庸......还有很多。他们一心为国家,为人民,不顾个人的安危,不计得失,出生入死,英勇奋斗的精神,团结互助,艰苦奋斗和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永远铭记在我心里,他们的光辉榜样,永远鼓舞和激励着我们后人。那时虽然很艰苦,但我不觉得苦,只觉得在革命大家庭里,充满了无限的温暖和友爱。叔叔阿姨们像自已的亲生父母一样亲。同生死共患难结下的革命情谊,让我怀念一生。
1948年,叶石叔叔的长子小波(左)和我的二妹妹段晓峤(1946年生于兴县张家湾)在北坡。
还有很多事记在我儿时的心里忘不去。叶石叔叔和冯佩璋阿姨的儿子小波,奶奶带他在黄河边玩 ,不幸被水冲走了。那时他们家就住在黄河边的黑峪口村。跟他们生活在一起的侄女任洪年是烈士的孤儿,听说烈士从前线捎回来的遗物,是一条毯子和一只吃饭的勺子。
左起:烈士二女任洪年、叶石叔叔、烈士长女任洪波。照片提供:任洪凌
我在贺龙中学附小的一个同学叫刘寄星,他也是被寄养在老乡家长大的。他的头比较大,常流着鼻涕。对我带来的爸爸和叔叔给我编写的书,特别感兴趣。读完后还高兴地问我:还有没有?巧的是,后来我们在重庆巴蜀中学和北京大学几次偶遇,我们竟是巴蜀和北大的校友。最后一次见到時,他已是留英归来的物理学博士了。
晋绥这片黄土地,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是父辈们浴血奋战的地方,永远铭记。这里的老百姓是养育我们的恩人,永世不忘。这里是英雄的土地,英雄的人民,他们为革命做出的伟大贡献,永载史册,永被颂扬。
第一张全家合影照
这是在一九四五年的深秋,我整七岁,大弟弟五岁多,大妹妹两岁多。爸妈带着我们去兴县城里,照第一张全家合影。从北坡到兴县城有几十里路,我们骑马去的。三匹马,爸爸抱着大弟弟,妈妈抱着大妹妹,我自己骑一匹。去的路上还顺利。
7岁的我穿着绣花鞋照的第一张全家像。左起:母亲张枚、大妹妹晓陕、我(本文作者段晓岚)、父亲段云、大弟弟段晓兴。
照像舘很简陋,我们坐在用石头支的长板凳上,不夠长,我妈坐的是放倒的破旧木凳,背后拉着一块黑布。我手里拿一个核桃,大弟弟拿一个花生,"卡嚓"一声,照完了。那天,我们穿的当然是最好的衣服了。特别是我,穿了一双新的绣花鞋。这是老乡大娘送给我的,因为她家的女儿不幸病故了。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穿绣着花的鞋。明明穿着有些小,脚指伸展了顶得有些痛,嘴上还说合适,能穿。
照完像返回时,天几乎黑了。当走到蔡家崖时,在不远的对面,开过来一辆小汽车,那灯照得人眼睛看不清路和前面的东西。我骑的马受惊了,又叫又跳,直往旁边的地里跑。爸爸很快骑马追上来,拉住了马缰绳。我被吓坏了,但我紧拉着缰绳没有被甩下来,只是绣花鞋掉了一只。其实不怪马,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剌眼的灯。找到了鞋,穿上,马也平静了,我们继续回家。
写于二零一六年二月二十八日
本文作者系中央晋绥分局调查研究室主任、原国家计委副主任段云长女段晓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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