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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晋绥八分区地委和交西县的回顾(下)

发布日期:2017-12-07 17:46    来源:晋绥八分区暨交城县革命历史溯记    作者:张矛
    张 矛
    1941年夏,根据地正搞村政改革,进行民主选举抗日政权的村长。把那些不积极抗日的人换掉。
    就在这时,我流产了。当时整个八分区的妇女干部,没有一个生过孩子。我流产前肚子痛得都神经错乱了,但是医生茫然失措,不知我得的什么病。当我流产后,医生翻了半天书,才敢确定为流产。流产后请了当地一个中年妇女来护理,她按照过去的旧习惯,每顿饭只给下一小酒盅米,吃下去一会儿就饿了。我嚷饿,护理的老太太说:“交城所有坐月子的都是这样过这样过来的,吃多了,要做下病。”正在这时候敌人“扫荡”了,我因为几天喝清水米汤,身上没有一点力气,组织上就让通讯员胡四来照顾我,我上山跑不动了,他就背着我跑。
    地委机关和专署在反“扫荡”中跟部队行动,目标比较大,走的路多,病号跟不上。所以我和康专员的爱人--中心区妇救会秘书杨华甫在一起,由胡四和一个勤务员保护着,在山沟内活动。白天爬上山脊梁,往下瞭望,如果有了敌情,随时可以发现。晚上回到一个老乡们烧木炭时住的窑洞睡觉。有一天发现一小队伪军大约十来个人爬上山来,我们立刻滑下山坡的密林里躲避,敌人根本看不到我们,只听他们咋咋唬唬地吆喝着:“不要躲了,看见你们啦,快出来!”还打了几枪,就赶快下山了。因为敌人人数少,似乎每一棵树后都有游击 队盯着他们,随时能向他们射击一般,所以很快就走掉了。在胡四的帮助下,我们胜利地躲过了敌人的“扫荡”。
    民间有一些关于胡四的传说,很象传说中的好汉。胡四好像是文水县人,他的个子很高,身体宽大厚实,真是虎臂熊腰,力气很大。有时做饭没柴烧了,胡四就上山折一棵松树扛回来,新折的树虽然潮湿,但有松脂助燃,很快饭就烧熟了。胡四能扛起几百斤重的东西。敌人“扫荡”时,他帮助群众搞坚壁清野,老乡家的粮柜,他扛起来就走,送到山里隐藏起来,老乡往往要款待他饱吃一顿。他的饭量很大,一次他在伙房里吃了3斤包子,还觉得不饱,他说:“如果放开肚皮吃,还能吃2斤。”胡四虽然是大力士,但他总是血肉之躯。他因为用力过度,受了内伤,后来又染上了鸦片烟瘾,在我们离开八分区之后,有一段时间环境更加艰苦,胡四曾为地委在游击活动中扛过电台,后来胡四因劳累过度病故了。人们对于他的传说,非常神奇,说明人们是怀念着他的。
   “扫荡”完了之后,大家又集中到会立村。康世恩同志一见我们就说:“见到你们真高兴!咱们差点永别了。”原来他们在反“扫荡”的一天夜里被敌人包围了,大家决定突出重围,康世恩与饶斌走在一起,他俩利用地形地物谨慎地行动着。不好,到处是敌人。他们顺着暴雨冲刷成的沟壑,找到了一个山洞,可以容纳他们两人,洞口被树丛杂草遮掩着。他们听到在头上十来米的地方,有日本人“叽哩哇啦”的说话声和杂踏的脚步声,似乎头上成了敌人的指挥所。这时,天已大亮了,他们从树隙草缝中看见四处都是敌人,他们什么地方也不能去了。两人紧张地藏在这个洞穴里,把手枪顶上了膛,等待着被敌人发现以后,先打死敌人,然后再自杀。可能这个隐蔽的洞穴离敌人太近了,反而成了安全之地;反过来说,如果一旦被敌人发现,就无法脱逃。两个人可以凑在耳朵上说话,互相商量。在这万分危险的情况下。饶斌写了一首四句的绝命诗,决心以身报国。到第二天傍晚,敌人才逐渐撤去,他们走出洞穴找了好久,才找到了一点山水。两天来水米没有沾牙,口渴得想喝自己的尿,尿也没有多少,而且象血一般红。后来和派来找他们的人遇上了,才又和大家见了面。
    鬼子由于百团大战吃了亏,对根据地进行了疯狂的报复。
    交城山里的村庄,依山傍水,白墙灰瓦,远远看去十分美丽。一般人家的房屋里,都摆着祖传的油漆家俱,也很整齐。但是在鬼子的“三光”政策下,全付之一炬了。鬼子刚走,人们就跑去救火。村子被烧得断壁颓垣,砖瓦狼籍,凄惨极了。人们怀着满腔的悲愤和仇恨,从火里抢出一点缸盆碗盏来。群众对敌人一点幻想也没有,他们把剩下的财物都送往山里隐藏起来。有些老人、孩子,也干脆到山里去住了。
    在反“扫荡”中,人民群众中出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事情。一个原平川的农民被敌人抓住了。敌人间他是什么人?他说:“我是红军,是江西人!”敌人不相信,残酷地毒打他,他死也不改口,不给敌人提供任何情况,最后,这位无名英雄高呼着:“中国共产党万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悲壮地死于敌人的枪弹下。据说这位英雄不是共产党员,可能他生前景仰老红军、共产党,所以他以老红军、共产党员的名义,英勇地死去。像这样的无名英雄还有很多,可惜记不清了。
    1941 年夏季,中共晋绥分局决定加强清(源)太(原)徐(沟)榆(次)太(谷)祁(县)等敌占区的工作,成立了七地委。地委正副书记由刘英、张永青担任,地委几个老科长如李文、李琪(文革前为北京市委宣传部部长)都去七分区任县委书记或县长。但情况的发展很不顺利,敌人在平川的活动更加强了,新安了许多据点,不断地蚕食我们的游击区,许多干部被捕了。张永青的妻子李岚被捕后,幸亏基层干部比较灵活,收买了伪军,把她和另一个姓李的女同志用银洋买了出来。县长李琪被捕了,他下功夫做看押他的那个伪軍的工作,他们一同从城墙上沿着一根粗麻绳滑下来,手掌上的肉都拉掉了。县委书记李文(孝义人)背着一个红被窝(从家里带出来的)打游击,由于目标醒目,被敌人击中牺牲。还有机关一个事务长被捕后,被押送到抚顺煤矿劳动,他设法逃出来,千里迢迢地回来找组织。后来地委游击支队的支队长李文林也被捕逃回。凡是被捕逃回的同志,一律送往兴县晋绥分局去审查处理。七地委成立之后仅有半年,损失很大。当时领导上认为七地委没有可靠的后方,连机关的存在都有困难,就又与八地委合并了。
    不仅清太徐敌人活动频繁,交城,文水、汾阳平川的敌人也一样,平川增加了许多敌据点,党政群的同志们活动都很困难。同志们夜间睡觉不脱衣服,一夜往往换两、三个地方休息;有的同志被捕牺牲了。记得汾阳的一位区长王中林就在被捕后英勇牺牲了。
    当时组织上把一部分干部撤到山里,从延安还来了一些干部。根据上级的指示,交城县一分为二,原交城县委、县政府称交东县委会、县政府,另组建交西县委会、县政府。当时交西县委书记、县长都从汾阳调来,书记是赵琦,县长是张英,组织部长从文水调来,名字也叫张英,我被派任宣传部的工作。县委在中西川的中庄成立。中庄是选举村政委员会的试点单位,女党员倪玉兰当选为村长,当时她只有十八岁,后来又担任区妇救会的工作。
    我在地委机关工作的一年多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交通员杜生金和高德胜。他们两位都是交城人,具有中国农民特有的勤劳勇敢、艰苦朴素的品格,长年累月地为党传送着文件,接通地委和晋绥分局以及县委的联系。我曾去过杜生金的家里,他的家在横尖村,他把我们安置在他家的热炕头上,一同吃着莜面、山药旦、酸菜。在我们一直长途跋涉生活很不稳定的情况下,我当时觉得他这个家简直是安乐窝,舒服极了。当我产生这种心情时,有意识地瞧了瞧杜生金同志,看到他微笑着端着碗,面带幸福和满旦是他从来没有消极过,仍然不断地为党的工作奔波。交通工作是党的神经,它的梗塞会使党的工作瘫痪。杜生金、高德胜等同志显然明白他们的工作的重要性,天气酷热时,他们爬山越岭,不怕挥汗如雨;天寒地冻时,他们踏着深没靴子的积雪,艰难地迈着步子。后来,杜生金的脚趾就被冻掉了。杜生金的家乡在横尖村,那里的森林遮天蔽日,日本人可能都没有去过。但他不是只考虑自己的安乐,而是以无产阶级先锋队的精神,承担着这伟大而平凡的工作。今天,杜生金、高德胜这两位老同志都已故去了,老战友们将永远纪念着他们。
    交西县委成立之后,秋粮已经收割,开始了征收公粮和减租减息活动。这两项工作结合起来,方才可以使群众既交纳了抗日公粮,又从减租减息中得到好处,负担不致过重。征收公粮和减租减息都必须动群众。征收公粮不发动群众,使奸耍滑的人会占便宜,负担就不能合理;减租减息不发动群众,群众觉悟提不高,不敢得罪,就会形成明减暗不减。我当时在中庄进行工作。中庄有个大庙,庙里的和尚是地主。当时,我们曾对和尚进行了一些说理斗争。赵琦同志横尖村进行工作,他们发动群众与地主“东霸天”进行斗争。征收公粮和减租减息,都是由群众选举出代表来组成一个委员会来进行的。当选的人在群众中有威信,能写会算,不怕得罪人。许多农民把祖传的老债--欠的租金和高利贷的本利全减完了,精神上非常痛快,更加从心里拥护抗日政府。
    敌人步步紧逼,对山区根据地的“扫荡”,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有规律地按季节进行了,而变得更加不可捉摸。今天敌人刚走了,过两天又来了。当时吃亏最大的是专署贸易局,除了局长孙新人到兴县开会外,几乎全体被敌人俘虏了。其中还有两个从延安刚来的女同志。敌人竟然在山沟里也敢横冲直撞,任意横行,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按照上级的决定,各村都在整顿自卫队的基础上,组织了民兵,并对民兵进行了训练,配合军队和游击队,打击敌人。我记得我到东葫芦川段兴玉所在的村子整顿民兵时,段兴玉(党员)告诉我说,他过去是自卫队队长,他很喜欢干这个工作。上次不知为什么把他改选掉了。我在这个村子做了些工作,重新选上了段兴玉为民兵队长。后来他成为晋绥边区特等民兵英雄第一名。在反“扫荡”中,中庄的猎人韩凤珠,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他是神枪手,被选为中庄的民兵队队长,后来又在战斗中光荣地入了党,以后他也成为晋绥边区著名的战斗英雄。
    在环境恶化的情况下,为了提高人民斗争的信心,首先要使党员能更好地发挥先锋模范作用。我们办了党员短期训练班,首先加强党员的教育。
   1941年按照毛主席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指示,我还在会立、东沟一带.做了交城人民生活习俗和民谣的调查.写了一本调查材料送到晋绥分局之后,有的同志还主张把我调回地委搞调研科长。
    形势十分艰苦,村庄几乎被烧光了,群众进山挖洞来住。吃的东西很困难,干饭很少吃,稀饭也只能吃两顿,甚至只吃一顿,黑豆、榆皮都吃上了。敌人在交西县的咽喉岔口也扎了据点,工作十分困难。在这种情况下,晋绥分局决定把永田中学和老弱病残干部撤回兴县。大部分女同志都要撤,我也在撤退的名单之中。一百多人集中起来,由韩钧司令员、政治部主任郝德青亲自带队伍,护送我们过封锁线。我们一早出发,傍晚到了方山(敌人在百团大战后也扎了据点)附近休息了一下,连夜通过封锁线,又急行军几十里路,到达了临县一个村庄住下来。这天我们日夜兼程走了140里,住下来后,手脸都浮肿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掉队,全部跟上部队。我们休息两天后,就到了兴县碧村,向晋绥分局报到了。

(作者系原八地委书记饶斌夫人,先后任八地委教育科长、女干部队副队长、中共沈阳市区委宣传部长、本溪市区委副书记、沈阳市商业局副局长、长春市委财贸部副部长、湖北第二汽车制造厂;部主任、商业部教育局副局长等职)

 

   资料来源:《晋绥八分区暨交城县革命历史溯记》  交城县文史系列丛书编审委员会 主编 张其豪  山西省内部图书准印证(2014)字第10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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