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省晋绥文化教育发展基金会

《我的回忆》--学潮(二)

发布日期:2016-06-01 17:00    来源:《我的回忆》    作者:晋绥基金会
    1934年,村小学来了一位教四书五经的老夫子,很可能是村长对我们赶走他小舅子,采取的报复措施,不然为什么把已经改办的国民初级小学又退回成私塾了呢。这位先生是有名声的秀才,名叫杨茂林,过去曾在我们村当过老师,这次又被请来。开学时,仍按老规矩举行简易仪式,每个学生拿上课本在他书桌前行礼后,发给“开学大吉”四个字的红色纸一小张夹在课本首页里。头一天早上,由他照自己的课本一字一句教你;次日早上再轮流在老师面前正式背书,背完马上教你再读下一课。
    我上学时拿的课本是《通俗国文》第八册。他脸难看地对我说:“你必须念《诗经》。接着他拿起《诗经》,浑身抖动着以读古诗的声调,一句一句地教我跟着读。教几遍后,要我单独读。我照着书中。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幸也······”他打断后面字句不让我说下去,高兴地说:“你的书声很好,明天开始念《诗经》”。第二天早上上学时,我仍拿着国文、算术等课本。他一见,气急败坏,顺手摘下挂在墙上的木板,凶神恶煞地命令我伸出手来。我只好乞求:“老先生,我家里没有《诗经》。明天我叫哥哥去碛口买。”他把木板挂墙上,手一摆。当晚,我哥的盟兄,他是杨先生欣赏的学子,去向先生说情,主要讲我明年要考高小,原来要学的初小最后第八册让我继续学习,作为备考。杨先生算是开了恩,允许在校以自学为主。
    1935年夏,我在距家四十里的三交镇的本县第二完小,考上了高小,分在第十八班,这是我第一次走出家门,也就是走向社会的第一步。这所两级小学,有几位好老师,他们是薛芳芝、薛子达、高晓民和段允中。后者在太原读师范时参加了党的外围组织。我入学不久,与段老师接近起来,我们十八班同学中的李万青、白云、王敖,十七班的成鸿猷、孙廷铭、薛飞等许多同学,也经常去他的书房兼卧室,接受爱国思想教育。这些同学分别在抗日战争开始前和“七·七”事变刚爆发,就外出参加我党领导的地方武装或抗日救国群众团体。
    我在接受段允中启蒙教育过程中,在他的直接指导下,经常用日记写出当时的思想认识。记得写过《试评社会某些现象》,从自己订阅的《儿童文艺科学时事报》上看到讽刺国民党(报上并未指明)对日寇的可耻言行。还写过《评某军长官讲演》。当时驻三交镇的阎锡山部队的大军官讲话,我们也去听了。在这篇日记里,反驳了该人以讳疾忌医的手法,掩盖当政者的可耻言行。还写过《对山西和华北时局的小见》,主要针对当时冀东等地汉奸殷汝耕、王英、李守信组建的华北自治政府卖国阴谋的行动,这些日记写好后偷偷交给段老师审阅指教。
    1937年5月,参加全县高小毕业会考,作文题三道,我选作其中的《评当前华北形势》。十八班全体同学进城前段老师告我:去后可到女子两级小学校探望一下高闻天老师。我去与高一见面,他与段老师对待青年学生一样热心和耐心。交谈后,高老师拿出一张小报,叫我抽空读读其中有兴趣的文章。这张报纸上也有评华北形势的文章。我选的作文题也正好与评论相似,会考作文得了100分。据许多老师说,过去作文没有得100分的。
    1999年8月老师回信:“你今年八十岁了,祝健康长寿!”我见信很是激动。三年后,听到老师永别的噩耗,眼泪夺眶涌出。
    最后回忆我们十八班在人学后第一学期寒假前,参加十七班领导的一次学潮。
    还在寒假考试临近结束的一天深夜,我们的屋门被叫开了,进来十七班的三位同学宣布:明日上午在你们班上第一节课时,当校长一上讲台,你们全班同学站起来向前走,这时,我们班全体到来,一起动手,把李修德抬出校外。我们全宿舍的八位同学都表示同意后,他们拿出一张白纸,中网画了一个大圆圈,要每人沿外圈签名。第二天,同学们还没有吃完早饭,突然要大家到校长门外集合,因为学潮组织者得知校长要进城去,有人发现他在自行车上打气。学潮领袖们知道后马上决定提前行动,同学们七手八脚,把他赶走了。
    这次学潮的领袖,名叫成鸿猷,李修德被赶走后,他马上给十七班的同学薛飞和我布置任务,负责巡逻,如有军警前来,我们要迅速报告领袖们。我俩接受任务后,在校内前后左右都去巡逻,在这一过程中,在中午前后,看见学生领袖们进出大门几次,到近晚饭时,得知李仍回校主事,后来听说李答应不报复学生。第二天,三交镇逢集,校长一早就牌示放寒假。早餐后,近道同学纷纷离校,远道同学上街赶集。当我们几个低年级同学、离家四五十里远,赶集后进了校门时鸦雀无声,工友刘凤昭,他兄刘凤起也是工人,悄悄告诉我,成鸿猷被开除了,还挂上开除学籍的牌子。我赶快到平时挂牌子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仔细一看,在拐弯处扔着,是因当天风大刮下去了。我走近拿起来一看,是开除鸿猷的布告牌。我和其他几位未走的同班同学,到十七班同学的住处去找,空无一人,但碰到他们班的孙廷铭说:“猷抱着行李走了,可能去亲戚家了。我赶快去他亲戚家。他告我说:“是李修德与一些地方绅士协商后,把我们几个‘请’去谈判,他答应我们的条件,保证办好学校,认真教课,允许同学和老师、同学之间在课余交往,并保证不报复。”接着说:“我们上当了。”我说,咱俩去找参加谈判的同学一起与士绅们交涉。他摇了摇头说:“树倒猢狲散,原来挺硬巴的,也早溜了。”太阳快西坠了,我俩动身往家走。他家与我村隔着湫水河,相距二三里,回到家还不到半夜。在路上,他说不要对他三哥成鸿厘讲他被开除的事。鸿厘是十六班毕业生,在校时也受爱国主义的教育,为了将来参加抗敌,主动参加当时山西在各地组成的防共保卫团中受军训。我们村有一个中队。过去我俩也有些交往,他大概对这次学潮知道一二了,第二天请假到我家打问,我告诉他,鸿猷被开除了。他说,估计李修德不会放过弟弟。1939年秋,临县第一次党代表大会上,成鸿猷同志被选为县委民运部长。他于1941年牺牲在反扫荡战役中,时任临南县委宣传部长。

本文来源:冯文耀著《我的回忆》;本站编辑:左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