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新宇：从太原到大青山

发布日期：2019-07-22 13:31 来源：山西党史通讯作者：武新宇

--回顾在战动总会的战斗历程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在八路军东渡黄河、开赴山西的时候，我党与陕西地方当局阎锡山谈判，成立了第二战区民族革命战争战地动员委员会（以下简称战动总会）。战动总会是一个由各党派、各军队和各界人士共同组成的统一战线组织，它在战时更便于动员组织群众，配合八路军创立根据地，开辟游击战争，打击日本侵略者。战动总会成立时，我担任总会动员分配部的领导工作。1938年8月。一二0师一部、战动总会晋察绥边区工作委员会和四支队一同挺进绥远，开辟大青山抗日根据地，我担任晋察绥边区工作委员主任和党的大青山地区特委书记，在大青山工作战斗了一段时间，历史转眼过了50个年头，“人间正道是沧桑”。在这盛世之年，我们回顾以往的峥嵘岁月和艰难历程，总结历史经验，是很有意义的，战动总会有许多成功的经验需要总结。

我是在1937年“七·七”事变前夕从北平到太原的。到太原之前，我在北平国民大学任教，并参加了北平文化界救国会的工作。1936年，我和中共北平市委书记林枫同志接上党的关系，他派我担任北平市教联书记，参加北平市文总党团。当时，北平大专院校在反动的高压政策下，发现“左”倾的教师就排斥。我因宣传了一些进步思想，就被国民党当局解聘。这一年，北平市大专院校有五名教师以“左倾分子”之名被解聘。我是其中之一。这时候的大气候是什么样呢？1935年“华北事变”后，日本侵略者在平、津公开横行，人民群众忍无可忍，华北正在遭受日军蚕食。1936年11月，日军进攻绥远时，傅作义将军率部进行了绥东抗战，北平文化界救国会组织了慰问团，前往绥东前线慰问，我参加了这个慰问团。我一方面看到北平市“黑云压城”，一方面也看到了各地的抗日救亡运动风起云涌，因为在北平实在待不下去了，于是，决定到山西太原。

我于1937年5月到太原。在山西，由于我党与阎锡山结成了特殊形式的统一战线，抗日的气氛比较浓厚。到太原后，我先找到薄一波同志，他告诉我，牺盟会很需要人。牺盟会还准备以省政府的名义，办个指导农村工作的刊物，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刊物来开展农村的抗日救亡工作。经过一波同志的推荐，我负责这个刊物的筹备工作，名义是省政府秘书。与此同时，我和在太原的北方局的彭真同志接上党的关系，他派我担任北方局交通员。

在太原期间，我住在我爱人张亚苏同志家里。一次，彭真同志问我：“你住的地方安静吗？”我说：“是个小四合院，环境还可以。”彭真同志看过后觉得不错，告诉我：“有个同志想找个安静地方住一下。”不久，北方局书记刘少奇同志住到了我这里。我们将正房腾出来给他住。少奇同志是在1937年7月底，参加了党的苏区代表会议和白区工作会议后，从延安赶到处在抗日前线的山西太原的。他一来到太原，就对“七·七事变”后山西和华北的情况进行了全面的了解研究。8月3日，他写了《为发给各地指示信向中央的报告》。报告中讲到：“中国即将过渡到抗战新阶段”，在日军后方，“应普遍发动游击战”；在我军后方，“应加紧统一战线的活动，组织与动员群众参战”，“准备游击战争”；“在战区，准备建立战地动委会等抗日政权”，这和8月下旬党的洛川会议精神是一致的。从这份电文中可以看出，早在红军由陕入晋时之前，我党就考虑到红军开赴抗日前线后，要相应地建立战地动委会等抗日组织。这一战略设想经过周恩来同志代表党中央同阎锡山谈判，终于变为现实。1937年9月20日，战动总会在太原正式宣告成立。我党进行游击战争、动员组织群众、建立统一战线的战动总会几方面的任务作为不可分割的整体来考虑，足见成立战动总会的重要意义。

程子华同志是在八路军先头部队进入山西的时候，同周恩来等同志一起到太原的。战动总会成立时，他作为八路军代表之一参加和领导了这个组织，担任战动总会武装部长。彭真同志把我的党关系转给了子华同志，我担任了战动总会动员分配部副部长。1937年10月底，在日军大举进攻的形势下，战动总会撤离太原，移驻晋西北。撤离时，我去见少奇同志，他说：“战动总会的作用大不大，就看能不能掌握武装。战地不开展武装斗争，就扎不下跟。”周恩来同志代表党中央同阎锡山谈判，提出战动总会是在敌后开展游击战争，我们的干部有这个经验，因而争取到武装部长由八路军的干部担任，这一条是很关键的。

毛泽东同志曾在1937年9月下旬的一份电报中指出：“整个华北工作，应以游击战争为唯一方向”，并指出：“只有分散做群众工作，才是战胜敌人、援助友军唯一无二的方法”。战动总会撤到离石后，我就带领干部到各村组织农民协会。当时战局紧张，晋绥军、国民党中央军败退下来，时有散兵骚扰老百姓。我们就给农民讲，只要组织起农民协会，就能够维持社会治安，保护农民利益。八路军在平型关打了胜仗，这个影响很大。我们还给农民讲，有共产党，有八路军，就能打败日本侵略者。老百姓要组织起来，支援抗战。这样，几个月就组织了几千人的农民协会会员，人民群众组织动员起来，我们进行游击战争就有了人力、物力的强大后援。

一二0师于1937年9月底开始进晋西北，在地方党委、战动总会、决死第四纵队等的配合下，迅速打开了抗战局面，建立了晋西北抗日根据地。1938年2月，日军集中日伪军万余人对晋西北由离石向岚县转移，向驻在岚县的一二0师司令部靠拢，领导决定我带先遣队到岢岚。我们到岢岚没几天，日军从背面进犯岢岚，我们前半夜撤离，日军后半夜就进城。我们在岢岚一区区公所驻地宋家沟村刚停下脚，贺老总同关政委、周参谋长、甘主任等率先头部队，从忻崞平川赶到宋家沟，他们一见我就说：“你来的正好，大部队赶回来了，要反击敌人，你是战动总会的，给咱们搞后勤，支援部队。”当时有的战士因急行军连草鞋都磨破了。于是，我们就以战动总会的名义，动员粮食、军鞋等。岢岚敌人因被我军围困，企图溜走，贺老总下了命令：“追！”并告诉我们：“大部队已经完成破击铁路任务，陆续赶到，你抓紧搞后勤！”

在粉碎敌人对晋西北的围攻中，一二0师主力奋勇作战，一鼓作气连续收复了敌人占领的七座县城。在收复七县城战斗中，战动总会有三个支队由程子华同志亲自带领，在南线作战，使我一二0师无后方顾虑，集中力量打击证明来犯之敌，北线也有战动总会的武装部队阻击迟滞敌人，给主力争取运动集结的时间，配合一二0师粉碎敌人的进攻，战动总会工作人员在后勤上也做了支援。

动员农民参军，这是战动总会的一项重要工作，更是战动总会动员分配部直接负责的工作。在粉碎敌人围攻晋西北的战役中，各部队均有伤亡，如一二0师伤亡2600多人。这样，动员新兵、补充扩大部队就成为四五月份的中心任务了。战动总会和一二0师司令部商议，在岚县召开有关各方的扩军联席会议。贺老总、续主任都说：“战动总会是统战组织，具有政权性质，用战动总会的名义扩兵比较方便。”贺老总问我：“你见过傅作义吗？”我说：“在北平组织抗日慰问团到绥远时，只是作为群众团体一员见过。”贺老总说：“这次去见见他。”他写了封信，要我带上去临县三交镇，请傅作义来参加动员新兵的会议。战动总会主任续范亭跟赵承绶有旧交情，续主任也请赵承绶参加扩军会。岚县在四月召开的动员新兵的各界联席会议由续范亭主任主持，关向应政委出席并讲话。会议期间，各方代表一致同意动员新兵13800名，由战动总会出面布置，实行统一动员，统一分配。我是战动总会动员分配部的副部长，便全力以赴参加这项工作。仅五月一个月就超额完成了任务，实际动员新兵2万余名，补充了各部队。各县还有一些新兵，自动参加了八路军、新军和游击支队。

1938年6月，根据毛泽东同志给朱德、彭德怀、贺龙、关向应、萧克关于“在平绥路以北沿大青山脉建立游击根据地甚关重要，请你们迅速考虑此事”的电文指示，决定实行战略展开，开辟大青山抗日根据地。8月，以一二0师李井泉支队为主力组成大青山支队，战动总会派出晋察绥边区工作委员会和游击第四支队，协同配合，一起挺进绥远，由我担任战动总会晋察绥边区工作委员会主任，同时晋西北区党委书记赵林同志分配我担任区党委派出机构大青山地区特委书记。出发前，我患了重感冒，一二0师政委关向应同志来看望了我，并说：“这怎么行？”我问：“有什么事？”他说：“部队正在集中，等你们上去。”我说：“没有问题。”当时我爱人正患心脏病，续范亭主任也说：“你夫人有病，你又患感冒，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怎么能远征？而且是到敌后的敌后。”我说：“行！”

7月29日，李支队的先头部队由晋西北出发，率先从杀虎口越过长城，进到绥远省凉城县厂汉营。8月2日，动委会和四支队从晋西北相继北上，由岢岚到达右玉、平鲁一带，紧跟李支队向敌后进发。四支队是以太原成成中学师生为主组成的部队，支队长是原成中校长刘墉如同志。在刘墉如之前，我曾于1931年至1932年担任成中校长，刘墉如同志为训育主任。从那时起，党员教师第一次掌握了成中领导权，开展了学生运动。由于有这样一个基础，抗战全面爆发后，成成中学整个学校的师生都投笔从戎，组建了游击队，成为战动总会的游击第四支队，这在当时是一个罕有的范例。挺进大青山时，我和老搭档刘墉如同志带着这批学生兵，去经受更加艰苦的战斗锤炼。我们已到杀虎口，过了长城，空气就紧张了。青年娃娃们连夜急行军，一边说：跑不动了，一边还在跑。困了，头低下碰到枪口上，又醒来紧跟着走。到了绥远境内凉城县的一个叫做天成村的地方，突然发现了敌情，天又下大雨，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只好头顶倾盆大雨，连夜突围。这次，敌人为了阻止我们北上，急调5000余兵力，分七路扑来。李支队为了摆脱敌人，寻机再进，在给敌人打击后，撤回偏关休整。李井泉同志问我：“能不能再上去？”我说：“一个也掉不了队。”一周之后，所有部队、工作干部在李井泉、姚喆同志指挥下，夜行晓宿，克服种种困难，向绥远进发，终于胜利到达厂汉营，与先头部队汇合，接着抵达蛮汉山地带，取得了进军大青山的第一个胜利。

当时的老百姓因受日伪的侵害和土匪的骚扰，一见军队就跑，能逃的都逃了，我们来到这里，住下就打扫院子，对老乡的东西秋毫不动。每个村都留有个老汉、老婆婆，他们感到这支部队不一样，于是把跑出去的人又叫回来。我们向群众宣传全民抗战的道理，他们觉得很开脑筋。

农历八月中秋，蛮汉山一带就下起了大雪。李井泉支队决定由姚喆参谋长带一支部队留在蛮汉山发动群众，并准备接应冬装，他和王尚荣等同志，还有我率大青山支队主力、动委会和四支队继续北上，与杨植霖同志领导的蒙汉抗日游击队会师。大青山根据地是9月以后满山雪，10月以后雪不消。动委会赶快组织人员征购皮、棉、布等，并把羊皮中间穿个孔，穿在身上护着背心；找毡匠赶毡子，做毡筒当袜子护着腿脚。10月初，1400多件皮大衣等冬装就护送带了山上，接应部队集中回来。至此，大青山支队全部到达大青山腹地的绥中地区。

第二步，我们决定开展游击战，尽快打几个胜仗。大青山地区的敌情和社情十分复杂，日军驻内蒙的部队，相当一部分沿平绥铁路驻扎在集宁、归绥、包头及附近的城镇、火车站。由日军扶持起来的伪蒙古军两万余人，也大部分驻扎在大青山地区。地方势力凑起的“自卫军”根本不敢和日军交锋，却经常骚扰老百姓。此外，还有一股一股的土匪。在政治上，“恐日病”和“亡国论”盛行，什么“中国军队被打光了，飞机没有一架”，群众对国家的前途十分忧虑。这样，通过打几个胜仗，杀杀敌人的嚣张气焰，激发人民群众抗日的斗志，对于八路军和动委会稳住脚、扎下根具有重大意义。

部队首先攻打了陶林城，这一仗虽未全歼敌人，但给敌人以很大打击，振奋了民心，八路军打败日本鬼子的消息传遍了大青山南北。接着，部队奔袭乌兰花镇，将伪蒙军和四子王旗保安队全部俘虏，并缴获了一批战利品。再就是伏击蜈蚣坝，仅用25分钟，就消灭日军80多人。这几仗，使八路军在大青山地区声威大震。

为了进一步扩大根据地，我们在武川县井儿沟召开了党政军干部会议，决定在坚持和发展绥中游击战争的同时，在蛮汉山地区开辟绥南游击区，并挺进绥西，开辟绥西游击区。动委会的工作人员分别在这三个地区开展工作，我留在绥中。我们一边打仗，一边简历县区各级动委会。在三个月时间里，八路军横扫阴山700里，建立起包括三大游击区、18个市县的大青山抗日游击根据地。

1938年12月下旬，大青山主力奉命开赴冀中，留下相当于一营的兵力和动委会、四支队共七八百人，由李井泉、姚喆和我带领，坚持大青山地区的斗争。大青山地区多事“馒头山”，敌人多事机械化部队和骑兵部队，敌人来去迅速，而我步兵部队机动很困难。为了适应斗争需要，经报请党中央和一二0师批准，1939年夏，大青山支队改编为骑兵支队。在步兵变骑兵的过程中，动委会广泛动员马匹和其他物资，保证了队伍的改编和发展。“铁骑”驰骋在北国疆场，我们的军事斗争主动多了，取得了一个有一个胜利。

挺进大青山后，我们一开始就认真做好统一战线工作。就在我军打下乌兰花镇以后，四子王旗的王爷专门派三喇嘛布银尔计与我们谈判，保证严守中立，不打八路军、动委会。我军将被俘的王府保安队官兵全部释放，枪支、马匹全部发还，从此打开了民族上层统战工作的局面。以后，二喇嘛利用他的特殊身份，给八路军、动委会买枪、买马，掩护绥中遇险的同志，养护伤病员，为抗日办了很多好事。我们根据党中央有关指示精神，结合当地实际情况，制定了一系列区别于汉族的政策，如不在蒙民居住区设立行政组织，不推翻王公制度，扶助王公抗日；对一般投日的蒙族上层人士和伪军，不轻易戴蒙奸的帽子等。在我党的民族政策感召下，不少民族上层人士由对共产党、八路军的敌对、怀疑转为信任、同情、支持。我们还根据大青山地区的特点，规定对地主不实行减租减息，而是动员其为抗日做出合理贡献，收到了明显效果。60%以上的伪乡村政权被我争取为革命的两面政权，暗中为抗日出力，有的地主多次为我军捐献物资和马匹，并掩护我工作人员开展工作。

我们在执行民族政策、宣传民族抗战、共同打击日本侵略者的斗争中，更增进了和蒙族人民群众生死相依的感情。1939年夏，共产党员贾力庚组织起一支蒙族抗日游击队，根据地党组织派经过长期斗争锻炼的蒙族同志李森和高凤英担任队长，派老红军许秉智担任指导员，这支蒙族抗日武装在斗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绥远各族群众纷纷参加动委会领导的抗日游击队、青教会、妇救会、农救会等组织，为抗日做贡献。绥远的人民群众支援了八路军、动委会，他们的同仇敌忾的爱国主义热情和忘我的奉献精神，使人终生难忘。

这里再谈一下第四支队。1938年8月，之所以决定把这支师生游击队开到大青山，当时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是他们跟上一二0师红军老部队，学习方便，经过实践锻炼，能够更快地成长。二是开辟大青山根据地需要这样一批知识分子，以适应敌、社情复杂的绥远党、政、军多方面工作的需要。四支队的同志们开赴大青山地区后，历尽艰险，英勇斗争，他们的革命业绩值得颂扬。整个学校的师生组织起来，编成正式革命武装，走上“天茫茫，夜茫茫”的大青山地区，有许多同志的献血洒在塞外沙场，应当说，四支队是抗日时期我国青年运动的一面旗帜。

我经历了战动总会从太原到大青山的战斗历程，回顾这段历史，使人感慨万千。战动总会的历史将永载中国革命的史册。记得在抗战全面爆发的时候，毛泽东同志就曾预言：历史的车轮将通过统一战线，把中国革命带到一个崭新的阶段上去。当年的预言早已实现了。今天，我们正在进行伟大的建设事业，历史的车轮也将通过新时期的统一战线，把振兴中华的长征带到一个新的阶段上去。

注：武新宇同志时任战动总会晋察绥边区工作委员会主任、中共大青山特委书记

（摘自《山西党史通讯》1987年第4期）

本站编辑：杜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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